秋高气爽。
婆子们弄回来许多河蟹，伴着满院木槿。
这几株，是后开的花。
前段时间，裴瑾年曾经和她说过，他用话本子和玄小侯爷换来一座林园。
里面花开的正好。
下面的人都纷纷采摘，每院都送到，唯独她，众人皆以为小公子已经送过了，落下了他们屋子里。
当时李娘子带着丫鬟们报以诸多歉意。
连连称是她疏忽。
清灼也没在意。
倒是那张扬热烈的美少年，着一身浓烈衣衫，将她拉上马。
带着她逛遍漫山遍野，满山葱翠缤纷，皆不及他唇畔的笑颜。
那时天气多变，为免她被突然下起的雨水淋到，他把她牢牢护在怀里。
回来之后他已然受了风寒，一边打着喷嚏，一边还不忘得意和她炫耀。
“给他们的，就只是一点点，那么多，整座山，都是你的。”
现在想想，被他喜欢，真是一件想起来就让人心头骤暖的事情。
他给予的，从来都是明目张胆的偏爱
知道她有事要办，他从不多言，却会做到自己认为最好的。
如今她所有事情都已办妥，闲来无事时候会听话很多的少言说话。
在他讲述中。
少爷看到她离开柳家当天，回来就一夜未睡。
熬了一个通宵，写下《陈情传》的前三回，安排人第二日便开始演，来看戏的茶水瓜子一律免费。
就为给她争得一个好名声。
这次也是。
在少言的讲述中，少爷以为她的仇人是朝中权贵，他都已经写好了文书。
自请脱离族谱。
与她生死与共。
同进退。
狂傲如裴瑾年，向来不在意世人对他看法。
但是他却会为了一面之缘的她，撑上一把遮天大伞。
想要把她保护在他羽翼之下。
每每想起，清灼都觉得心中酸涩。
她对他，好像真的没有特别上心。
有次夜半迷糊转醒，似是看到他身着张扬红衣，在她身侧盘膝而坐。
折扇轻轻挡住他下半边脸颊，狐狸般惑人眼眸，笑得弯弯。
“怎么样？被我吓到了吧？”
似是看到她担忧的模样，他笑得猖狂得意。
甜甜腻腻的唤着她‘娘子’，‘灼灼’，一声声，饱含肆意。
可是等她醒神，他依旧躺在那里。
那双宜嗔宜笑的眼眸，始终都没有睁开过。
……
“郡主，下官曾听说东山有一种藤架，紫皮带刺，其果实活散筋骨，不知会不会对小公子的病情有所帮助。”
老御医的本意是想让国公府派人过去采摘几颗回来，他看看。
哪知这郡主娘娘竟然想要亲自前往！
“郡主不可！”
“山路险陡，您万不可亲身犯险！”
门口丫鬟小厮也都拦着她，不让她前往。
“……你要改嫁！”
突然，众人听到身后木门被跌跌撞撞推开的声音。
那人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披散着头发，骨节分明的手扶着门框，才堪堪站稳身形。
精致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委屈，看着她整装待发的模样，眼眶红红的，嘴角微撇。
仿佛她要是真的承认了，他就要哭出来一样。
他的身子明显还非常虚弱，摇摇晃晃喘息急促的模样，指尖抓紧门边，眼眸固执的盯着她，非要求得一个结果。
“……你要嫁给谁？”
眼看他水眸晶莹一片，已然撑不住便要向前扑倒。
清灼连忙上前，一把抱住他，手臂紧紧撑在他腰身。
话语未曾出口，竟觉喉间梗涩。
眼前不知何时已然有些模糊不清，她眼眸急眨几下。
声音轻哑带笑。
“除了你，我还能嫁给谁？”
阴沉多时的空中阳光透过云层，暖意盎然。
“原来是采药。”
裴瑾年已经穿好舒适衣衫，倚靠着被子坐在床上，拉着清灼坐在床边，抓着她手指不放。
“我梦中就听到什么嫁啊，嫁的，我还以为你要改嫁了！又气又急，就醒过来了。”
清灼听得想笑。
“早知道这招好用，早就给你用上了。”
“不行……”
他仿若小动物一般偷偷觅着她。
“娘子，我听见了，你说想让我快点醒过来。”
“现在我已经醒了，能……”
清灼没有放开他的手腕，起身凑近他。
“闭眼。”
才不要！
“啧。”
清灼另一只手轻轻贴上他的眼睛，挡住他灼人视线。
渐渐凑近，轻啄上那片微凉还有些苍白的薄唇，灵巧的柔嫩滑进口中，吸吮着那片柔软，索取着每个角落，每一处……
少年如玉般指节攥紧了身下的锦被，骤然瞪大眼。
隔着手背，她都能感觉出他的脸颊仿若红烧一般滚烫，呼吸更是急促。
糖果般的香甜触感，让人欲罢不能。
在他想要伸手揽住她之前，她起身离开他。
此时他眼波潋滟，含羞带怯中又带着期待与痴迷，眸底一片暗瑟。
“现在还不行呐，你要好好喝药才行。”
仅仅一小会，她就已经发现了。
他极其不爱吃苦的。
美少年此时几乎立即应和。
“那我乖乖喝药，能亲亲吗？”
清灼有心逗弄他几句，可是看着他尤显瘦弱的脸颊。
“好。”
她轻轻凑近他耳畔。
“只要你乖乖喝药，快一点好起来，想要什么都行。”
裴瑾年心间猛地一跳。
这次醒过来，他能明显察觉到灼灼对他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了。
他不想深究是为了他的舍身相救，还是因为苦尽甘来，她眼中终于有了他的模样。
只要是她就好！
只是……
想到什么。
他脸上爆红。
转身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面，一根头发丝都没露。
“娘子，你让言泽再给我端碗药过来，我要喝。”
清灼还没行动，就听到他闷闷的带着雀跃欢欣的腔调小声嘟囔。
“我要乖乖喝药，多喝药。”
“等身体养好了，就能和娘子亲亲觉觉啦。”
“嘻嘻。”
……
……
这个位面，裴瑾年到底是伤了身子，晚年的时候总是咳血，不到五十，就已然缠绵病榻。
“娘子，我是不是……不好看了？”
清灼满眼含泪。
“没有，我相公，是我见过最最最好看的人！”
“娘子别哭，我不想看到你哭……”
“……这里，会疼……”
裴瑾年无力倚靠在枕头上，伸出手，想要拭去她脸旁的泪水。
但……
他手指苍白干瘦，已然没有了当年莹润如玉质般的光泽。
清灼连忙抓过他的手，轻轻贴在脸侧。
“如果很痛的话，就不要硬撑着了。”
“睡吧，睡一觉就好，我会和你一起走。”
“别怕，我会去找你的……”
酸涩的眼泪不停的滑落。
生离死别。
痛彻心扉。
“……好……”
他眼前已经模糊。
“……娘子，你……一定要来找我啊……我会，一直等着你……”
他的娘子是天上的小仙女，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实现。
“……要亲亲……盖章……”
清灼颤抖的红唇贴在他已然没有多少温度的唇上。
也不知是谁的眼泪。
苦涩难言。
“好……阿瑾……等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