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思妤最后还是离开了。
今夜有明月，多少人在这如水般的月光下入睡，梦见所想之人；萧思妤不知晓，她一向害怕做梦。
旁人总以为这是因为她心里有鬼，但并不是。
萧思妤只是害怕在梦里看见前任王妃的脸庞的时候会哭出来，害怕在梦里看见从前的江妄拉着风筝给自己的时候会忍不住把一切都告诉她，害怕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诉说的人。
荣亲王最近纳了一位小妾，听闻是从归离国来的异域舞娘，很是得宠。
萧思妤看着湖里面游来游去的几尾红白相交的鱼儿，它们无忧无虑的游啊游，从白天游到夜晚，从这里游到那里，却怎么也游不出这片浅浅的池子。
萧思妤还记得，多年前小郡主拉着她在这看着这些鱼儿，然后天真而又纯粹的告诉她，这种鱼，又被叫做鹤顶红——小郡主就是这样，对别人好的时候，就恨不得把世界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她听，恨不得把自己有的所有东西都给她。
萧思妤一直都记得，这鱼儿叫鹤顶红，虽然她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鱼儿要有这样的名字，但她还是记住了。
她从侍女捧着的鱼食里抓了一些，握在手心里，然后慢慢的半蹲下来，将手伸进那莲叶相交的空隙里。
鱼儿们好像是闻见了鱼食的味道，纷纷涌到了她的手附近，争夺着这鱼食。
不一会儿她手心里的鱼食就没了。
鱼群也好像明白了这一点，慢慢的游到了其他的地方。
眼前的景象慢慢的和记忆里那道身影教会自己的道理融合在一起，萧思妤还记得，那人身影日渐憔悴，她也像自己现在这样喂着小郡主喜欢的这些鱼儿，而后说：“我记得，你叫萧思妤是么?”
“是.....王妃。奴.....名萧思妤。”
“囡囡给你取得名字么？还是你自己取得呢？别太紧张，我不会吃人。”
王妃的眉眼和小郡主如出一辙的温柔，可是比起小郡主的明媚张扬，王妃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活不到下一个春天的蝴蝶，带着一种独有的凄凉哀婉的美感。
王妃说话的声音很温柔，让萧思妤想起春日里和小郡主看过的那只兔子，于是她的身体渐渐地缓和了下来，胆子也稍微大了一些：“是.....是奴自己取的名字。”
“哦？那，有什么寓意吗？”王妃似乎来了兴趣，问道。
萧思妤的声音弱了一些：“寓意.....奴也不知道，奴只是在小郡主的书上看见了这个字，小郡主说好听，奴就这样取了这个名字。”
王妃笑了起来，她一直都是爱着小郡主的：“这样啊，看来囡囡又没有完成夫子布置的居学呢。那你知道，妤，是什么意思么？”
小小的人儿摇了摇头，黑白分明的瞳孔中只有水汪汪的疑惑。
“妤，指的是容貌端庄，尊贵高雅的女子。”
小小的人儿思考了一会儿：“那么，奴认为王妃也是妤。”
王妃愣了一会儿，眼眸中晦暗不明的闪过几分情绪，她别过了头，用团扇挡住了的视线，朱唇抿着生疏的笑容：“是么？你倒是嘴甜，想来以后也是他人眼中难求得的佳人了。”
说罢，王妃轻笑了三声。
萧思妤不知道王妃为什么忽然笑了起来，也摆出了笑容，她虽然年纪尚幼，却已可以从这笑容里看出三分未来的绝色。
“....可惜了，笑起来就不像了。”
说着这样一句话的时候，王妃已经在侍女的搀扶下慢慢的走到了这片人造湖的石圆椅上，她用着一种能让人放下戒心的柔和语调，一双眼眸却偏偏一片看穿红尘的漠然。
萧思妤那时候没有看懂王妃眼中的情绪，后来她或许明白了几分，却还是无法摆脱命运的网线。
...
萧思妤从那些往事里回过神的时候，其实也不过一瞬，身边的侍女拿出一方手帕，为她擦干手上的水，并说道：“王妃，那位.....异域来的舞娘想要见你。”
只不过进这王府几日，得了荣亲王几日的宠爱，难道就已经飘了么？
萧思妤别过头，看向那些鱼儿，她明白的，她可以不争不抢，但小郡主一定要有最好的。
小郡主想要。
小郡主得到。
她的命是小郡主给的，所以，以上，她存在的意义。
“那就见一见吧。”
任何人都不能威胁到小郡主的地位。
-
萧思妤走之后，江妄心里有些不太宁静。
刚才的时候她本来没有想直接推萧思妤的，可能是因为对方的嘴脸实在是太过虚伪了，让她没忍住.....唉，本来想要问看看青姝怎么样了.....
不过.....刚才好像太过分了.....要不要，给她送点药过去？
不行不行，这样肯定会被误会的.....不对不对，待会她告状了怎么办？
要不然还是先看看有没有什么名贵但是不容易恢复的药吧。
江妄翻了老半天了，才找出来一个瓷瓶。
江妄找到之后下意识就喊了一声‘青姝’，没有人出现，才记起来青姝被自己连累得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有点小失落，决定给青姝也准备一瓶药——当然，给青姝用的肯定是最好的伤药，而不是给萧思妤那种不太好的药。
不过现在要准备一下去找个人帮忙送下东西。
总不能这样的东西还要自己送吧？
江妄在心里面碎碎念念的，行动上表现得就像是一个鬼鬼祟祟的偷子，怎么看都像是有鬼的样子。
想让人不注意到都难。
“唔，嗨？”
江妄正磨蹭着想着把东西交给谁比较保险一些，可以不暴露自己的身份、结果，角落忽然就冒出来一个穿着很奇怪的女人。
江妄这人刚才都没注意，一下子以为是大白天的就开始闹鬼了，哇的一声就把东西甩到了对方的怀里，自己像个蘑菇一样、捂着脑袋、蹲了下来。
“诶，不要这么害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