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六,宜嫁娶。
礼部的官员,早早就抵达了公主府。
公主府长史穆盛,护卫长阿胡,以及上下奴婢等,全都忙碌着。
王氏族人,亦都纷纷前来。
昏礼的相关事宜,无需他们帮忙,他们也插不上手。
他们更多的是围观,并暗搓搓的感叹着:
“到底是宠妃所出的琅琊公主啊,虽然不是皇家血脉,却也足够体面、风光。”
“这可是我们王氏一族的荣耀,沂州王氏,兴盛在即!”
“听说今日太子、太子妃,以及诸皇子、诸公主都会前来观礼。”
“这可不只是琅琊公主的缘故,更是齐国公的体面!”
王氏族人以及诸多姻亲,纷纷议论着。
“……阿姊嫁了人,她还能像过去一样照顾我们吗?”
“怎么不能?阿姊嫁了人,还是我们的阿姊。”
“对啊,我们非但不会少一个阿姊,反而会多一个姊夫呢。”
王姮的庶弟庶妹们,穿着喜庆的新衣,或是担忧,或是欢喜。
他们没了父母,只有阿姊一个至亲。
阿姊出嫁,他们为了阿姊高兴之余,也有着隐隐的担心。
王二郎作为几个弟妹中的“长兄”,今年已经十五岁。
他成丁了,于学业上,也有了进益。
这几年,他或是跟着阿姊、姊夫,或是去书院读书。
偶尔有机会,还能去沈度跟前求教。
王二郎的课业,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文史精通,六艺精湛。
琴棋书画等才艺中,王二郎最擅长下棋。
去年除服后,王二郎开始积极的参加京中的各种雅集。
不到两三个月的时间,王二郎便凭借精湛的棋艺,得了个“棋公子”的雅称。
有了才学,王二郎的容貌亦是出挑,在京中颇有了些许名声。
在大虞,虽然朝廷极力推行科举,但做官主要还是靠推荐。
能够得到举荐名额,要么是出身好,要么就是有名望。
王二郎两者都占了。
他出身沂州王氏,在新编纂的《氏族志》中,沂州王氏被定了个末等。
虽然险些跌出氏族圈层,却终究还是世家。
王二郎身为世家子,有才名,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未来姊夫,他必定能青云直上。
事实上,王姮也早已为这个庶弟谋划了前程。
“阿曜,你的才学不差,可入国子监。”
“或,可入三寺六部。”
“不过,你年纪尚小,不可贪多贪快,无论是哪个衙门,最初的官职都不会太高!”
除服那日,在祠堂,王姮曾这般对王二郎说。
王二郎单名一个“曜”字,是按照王家这一辈“日”字旁而取的。
王姮对于这个最年长的庶弟,还是颇为看重的。
经过几年的观察,王姮确定,王曜天赋算不得顶尖,品性却不错。
他很能认清自己的身份,对于王姮一介女子却能成为王家家主的事实,并没有任何异议。
他对王姮这个长姐,是尊敬的、感恩的。
对其他的弟弟妹妹,也能做到宽厚、友爱。
王姮还没有决定让王曜成为王家的继承人,却愿意给他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
三个庶弟,都是王姮的备选。
三个庶弟竞相表现、竞争上岗,如此,既能选拔出真正优秀的未来家主,亦能让王姮始终拥有对王家的绝对控制权。
王姮给王曜诸多选择,王曜经过一番斟酌,决定进入国子监。
一来,国子监清贵,非常适合世家出身的少年郎作为入仕的起点。
二来,国子监丞是王家的表亲谢宴之,且谢宴之能够得到这从六品的官,也是靠着王姮的举荐。
王家与谢宴之之间,也就不只是姻亲,还有一份举荐之恩。
王曜去了国子监,哪怕只是当个品级最低的国子监录事,也不至于被人欺辱。
朝中有人好做官,有捷径不走、有关系不用,那不是有骨气,而是冒傻气!
王曜就要在自家表兄手底下做官,熬个两三年的资历,或是去弘文馆,或是去大理寺,再去接受嫡亲姊夫的庇护!
有公主阿姊,国公姊夫,王曜用脚趾想也知道,自己的未来,将一路坦途。
是以,不管是因着感恩,还是日后的前途,王曜对王姮都无比亲近。
今日阿姊出嫁,王曜带着几个弟妹早早来到公主府。
相关事宜,无需王曜等人插手。
他们只需默默围观,并衷心送上祝福即可。
王姮作为新嫁娘,反倒是最悠闲、最轻松的。
她甚至都无需早起。
大虞朝沿袭旧制,昏礼都是黄昏举行。
王姮直接睡到自然醒,外面的日头高高升起,各处院落里的奴婢忙忙碌碌,门外、前庭、花厅等处,则已经聚集了许多亲友、宾客。
“公主,全福娘子来了!”
王姮缓缓起身,傅母等奴婢簇拥着一位三十来岁的贵妇走了进来。
所谓全福娘子,就是父母公婆俱在,儿女双全的妇人。
新嫁娘出阁的时候,请全福娘子帮忙上妆,为的就是求个好彩头。
王姮贵为公主,她所邀请的全福娘子,需得在原有条件的基础上,加一条出身富贵。
今日为王姮上妆的,就是出身伯府,嫁入宗室,是权贵圈儿非常受欢迎的全福娘子。
“有劳卢夫人了!”
王姮微微欠身,客气的与全福娘子打招呼。
“公主客气了!能够为公主上妆,是臣妇的荣幸!”
全福娘子屈膝行礼,然后便拿起一顶赤金镂空嵌红宝石的发冠,为王姮戴上。
所谓上妆,也不是真的要让人家堂堂贵妇人梳头、化妆。
毕竟这些贵妇人,自己梳头、化妆的时候,都需要丫鬟伺候。
她们顶多就是帮忙戴个花冠、簪个金钗。
王姮出嫁所用的金冠,由王姮设计,亲手绘制了图样子,由楼彧亲自送去将作监,找了最好的金匠打造。
黄金、红宝石等原材料不必说,自是价值不菲。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工艺,精心打造,巧夺天工。
一顶发冠,金光闪烁、珠光宝气,金叶、珠花,造型逼真,随风轻颤。
室内的光线已经暗了下来,层层烛光映照在金冠上,碎金点点,如梦似幻。
发冠华美,王姮更美。
这般璀璨的光芒,丝毫不会夺取王姮的风采,反而愈发映衬得她明眸皓齿、面如皎月。
“公主好美!”
全福娘子帮忙戴好金冠,出神的望着面前摆放的玻璃水银镜。
镜子里,少女雪肤乌发,眉眼如画。
纤细修长的脖颈,绿色的嫁衣,开阔的领口微微露出纤美的锁骨。
耳朵不大不小,耳垂可爱、圆润,宛若元宝。
毫不夸张的说,镜中少女,从头发丝到脚趾,都透着一个字——美!
“不愧是后宫第一宠妃姜贵妃亲生的女儿,这副皮囊,宛若瑶池仙子。”
全福娘子默默在心底叹息着。
“如此美人儿,幸而出身高贵,又早早定下了婚约,否则,还不定怎样的祸国殃民呢。”
全福娘子自己就是女人,自是知道这世道对女子的严苛。
尤其是年轻美貌的女子,很多时候,不是福,而是祸。
家世寻常些的人家,都护不住如此的倾世绝色。
就是姜贵妃,当年亦是因为过于出众的容貌,才惨遭前夫出卖。
幸好王九比她的亲娘有福气,有了公主的身份,未婚夫从小一起长大、还位高权重,绝对能够保护这朵绝世牡丹。
“公主,吉时到了。”
王棉亲自为王姮化妆,看着美得不似凡人的嫡长闺,王棉眼底闪烁着水光。
真好,她的公主也要出嫁了!
“嗯!”
王姮点点头,缓缓站了起来。
郑十三则亲自将团扇送到王姮跟前。
王姮接过团扇,双手拿好,挡在面前。
一行人缓步离开了房间,前往中轴线的正院正堂。
堂屋里,经过一段时间治疗,已经能够坐起来的谢太夫人,已经端坐在主位。
她面容还算红润,即便口鼻还是有些歪斜,但整体看着已经不是那么的可怖。
“呜!呜呜!”
看着一身华服的王姮走来,谢太夫人眼底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对于这个便宜孙女儿,谢太夫人从未重视过。
谢太夫人不是偏心,她就是单纯的凉薄、市侩。
所谓亲情,在她这里,远远比不上切实的利益。
亲孙女儿又如何?
只要不能给她带来好处,谢太夫人根本就不会理睬,更不会给予应有的慈爱与关照。
而就是这么一个曾经被她漠视的孙女儿,却始终如一的服侍着身患重病的她自己。
当然,谢太夫人心里清楚,王姮这般“纯孝”,未必就是真心实意。
这丫头极有可能在利用她,把她当成经营好名声的工具。
但,论迹不论心。
不管王姮目的为何,其结果就是,这几年,她都一直尽心尽责的照顾她,还为她请来了神医。
谢太夫人:……也罢,就算是假的,自己也是切切实实的得了实惠。
王姮,亦算是个孝顺的好孙女儿。
这般想着,谢太夫人有些扭曲的老脸上,便禁不住留露出欣慰与满意。
对于王姮的即将出阁,她也本能的不舍与担忧。
能够让重病的老人如此牵挂,足见王姮作为孙女儿是非常称职的。
堂屋里,观礼的亲戚、宾客等,望着这对祖孙的温情互动,暗自议论着、感叹着。
“新郎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身红色礼服的楼彧,大踏步的走了进来,他来迎接他的阿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