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铮想过姜枳找他的理由。
或许是让他别有心理压力，她和袁媛的事跟他没关系。
或许是让他安心学习，别想别的。
也或许是，想起了他。
可任由他想遍了所有理由，也没料到，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愿意当我的弟子吗？”
裴铮愣住了：“您的意思是，亲传弟子？”
姜枳爽快点头：“对。”
裴铮神色有些复杂：“方便说原因吗？”
姜枳靠在办公椅的椅背上，随着脚尖晃动的动作，办公椅也跟着左右晃动着。
她轻挑眉梢，似笑非笑的道：“袁媛不是说了，你有天赋，够努力，是将来能够站在计算机界巅峰的人，教授们都想收你当弟子，我自然一样。”
裴铮：“……”
姜枳知道忽悠不了他，但也没想到他根本不搭话，就紧抿着唇，一副不给他一个准确答案他就不答应的样子。
就……无趣的很。
姜枳一面想着这娃儿也太死板了，一面又觉得这样也挺好。
死板多好，让干嘛干嘛，她省多少心呢。
这样一想姜枳突然升起的念头更坚定了一些，认真给出理由：“因为我太忙了，需要人帮我打下手。”
“我手下倒是有些人，但是没办法随叫随到，每次让他们干点事总会因为各种原因出现问题，最后还得我亲自跑一趟。”
“我看过你近几个月的作业，你在计算机上的确很有天赋，但这还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你的心够静。”
任何行业，只有心够静，才能做的好走得远。
袁媛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眼神还是准的，裴铮的确有立足计算机界顶峰的潜力。
姜枳冷静下来后便觉得收裴铮当亲传弟子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她倒是不需要“裴铮老师”的名头给自己镀金，但她需要一个能力出众任劳任怨的弟子兼助手啊！
以裴铮的基础和天赋，最多一两年的时间他就能独当一面了。
到时候她把人往研学院或者其他新项目里一送，她立马就能脱身了！
真是，想想都觉得前途坦荡啊！
姜枳越发意动了，目光闪闪的看着裴铮：“考虑的怎么样？”
裴铮挺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后道：“有工资吗？”
姜枳：“啊？”
裴铮认真道：“刚给袁媛转了那笔钱后我生活费不多了，本来准备接点编程的活赚生活费的，当你亲传弟子可以，替你打下手也可以，但能给我算工资吗？”
姜枳回过神来后忍不住笑了：“能，下午放学后我要过去加班，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我让人给你定岗定薪。”
裴铮就没有其他问题了。
两人互加了微信，裴铮再象征性的给姜枳泡了杯拜师茶，认认真真的喊了声“老师”，这事儿就算定下了。
不过说起工资，姜枳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掏出手机翻出一个钉钉号发了条信息过去。
姜枳：【放学在信息楼b206教室门口等我，给你介绍个兼职】
对面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估摸着是删删改改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信息。
【阳景府的领班联系过我了，说我可以继续在那兼职，姜教授不用担心】
姜枳：【研学院学习顺便兼职的机会，确定不要？】
这次易子谦回的很快，就四个字：【谢谢教授！】
姜枳勾唇一笑，正准备戏谑两句的时候，头顶却覆下了一层阴影。
是去而复返的裴铮。
他眼中似有犹豫之色，却在对上姜枳目光的瞬间敛去，神色平静的说出了想说的话：“姜教授，我们见过。”
姜枳眼中惊诧之色闪过，将手机揣进兜里后忍不住笑了：“闷葫芦也有长嘴的时候？”
这下便轮到裴铮惊讶了：“你记得？”
姜枳轻笑颔首：“十二年前。”
一瞬间，裴铮的记忆被拉到了久远到已经褪色的曾经。
袁媛没说错，他家境不好。
但其实，最开始他的家境是好的。
他父亲是国企员工，母亲是小学教师，家境虽不算富足，却足够让他们一家三口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命运的转折点出现在他五岁那年。
父亲厌倦了国企日复一日，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日子，不顾祖父母和母亲的反对毅然离职。
父母结婚几年下来，家里是攒了一些钱的。
按母亲的说法，那是替他存的老婆本，如无意外，他将按部就班的上学，谈一场恋爱，然后结婚生子，最后过上和他父母般平淡却温馨的生活。
可意外还是发生了。
那笔钱被离职后的父亲拿去创业了，最后创业失败，全赔光了，甚至还欠下了一笔数额不小的债。
祖父母和母亲虽然气恼父亲的冲动，但还是找遍了所有亲戚朋友，终于筹到了足够偿还欠款的钱。
大家安慰父亲，一次失败没什么，他们还年轻，还能重头再来。
只要他重新找个单位上几年班，把欠债还清了，他们的日子就能回到以前了。
父亲听进去了。
却只听了一半。
——一次失败没什么，还能重头再来的那一半。
所以他拿走了祖父母和母亲好不容易筹到的钱，开始了新一轮的创业。
结果很显然，又赔光了。
亲戚朋友在怒骂讨债过后恨不得离他们家越远越好。
祖父母被气到一病不起。
母亲在以泪洗面了一个礼拜后，终于承受不住压力，提出了离婚。
一蹶不振的父亲，含泪离开的母亲，伤身伤心的祖父母。
短短一年时间，他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曾经幸福温馨的生活仿佛只是一场梦。
祖父母回了乡下老家，本意是想带他一起回去的，却被父亲以他要上学为由阻止了。
可答应了爷爷奶奶会好好照顾他的父亲，却在酒精的麻痹下，一日胜过一日的暴躁易怒起来。
他开始打他。
他放学值日回家做饭晚了打他。
他熬夜做作业亮着的灯打扰了他睡觉打他。
他偷偷给母亲打电话说想母亲打他。
曾经疼爱他的父亲，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将生活不顺，母亲离去的怒和恨尽数发泄在了他的身上。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整整三年。
然后他遇见了姜枳。
*
放心，纯粹师徒关系，裴铮受父母影响，对婚姻和爱情都无感，纯纯不婚主义。阿枳开始就认出裴铮了，只是觉得没必要特地说，要不是裴铮主动说出他们认识，她也没准备提起以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