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浚冲陆修武淡淡一笑,没有作声,然后把目光移了开来,视若无睹地盯着不远处的客栈后门,陷入了沉思。
尽管陆修武头头是道的辩解中不无合理的部分,而且他也拿不出有力的证据证明陆修武所说的断无可能,但凭昨晚客栈老板同他讲的话,以及入城时的印象来判断,为了抓捕马贼便关闭城门,并对全城进行大肆搜查,也还是太难以想象,或者说几乎不可能。
相反,沈浚认为唯有酒馆里那三人所谈论的案子方能促使州府调动这么多人手,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尤其对于这样一个用他那个世界的话来讲是贸易枢纽的集镇,关闭城门也即意味着贸易的彻底中断,中断一天,便会带来一天的损失。
“这个镇子看上去虽然不大,却麇集了来自五湖四海的行商。老板昨晚讲过,周边出产的货物都要转运到这里来,然后再输送出去,最终销往全国各地,包括拥有两百多万人口的京城。”沈浚在脑中回想道,“沿途所要经过的十几,乃至几十万人口的州县多多少少也要截留一部分,因此,贸易量之大,使得一个原本只有一两千人的贫穷小镇,只短短的几年时间便一跃发展成为近万人口聚集的城市。”
“这还只是同一时间在此地停留的人数,”沈浚想,“每日几千人的进出并未算在内,若以年人流量计,将远远超乎任何一个对这里不甚了解的人的想象。”
也还不包括老板所说的,专门承担货物运输的护运队所节省的人力,而且沈浚认为通过这种方式运进运出的货物不在少数,甚至可能占据绝大部分,这也是自昨晚起,他便特别留意的一件事。
“因此,贸易中断一天的损失可想而知,绝对不是侦破一个简单的盗马案能抵消得了的。”沈浚在心中下结论道。
“再说倘若仅仅是盗马案的话,也完全用不着封城,只需把住城门,严查出入即可。”沈浚又想,“甚至连盘查都不用太花费精力,毕竟携带那么多马匹出城,目标太大,即使是商队,运载货物主要也是靠大车,马贩则有马贩的手续,对于其余的可疑人员,只要查核官凭路引便可识破其中的浑水摸鱼者,窃贼绝不可能蠢到这么干。”
何况其中还有他们的三匹战马,正常的商队绝不会用战马来运输货物,一方面因为战马价格很高,饮食条件要求严格,往往需要精细喂养。
生草只能偶尔吃吃,要想保持绝佳的体力,战马平时吃的都是豆类、玉米和谷物等精饲料,并保证其卫生和质量,被污染或腐败的食物吃了不仅会危害战马的健康,还会导致接踵而至的拉肚子和状态不佳等情况。
沈浚他们这两次出门都带了不少精饲料,路过每一个城镇的时候还会加以补充,并且选的都是高质量的。
昨日途中由于极度缺水,他们的战马几乎站立不稳,萎靡不振得与普通马匹几乎别无二致。
上等的战马甚至吃得比人都好。不然久而久之再好的战马也会变得跟普通马匹无异,派不上它们本该派的用场。
另一方面战马数量少,十分稀缺,普通马市上很难得见,而且大多都被军中或官府买去,市面上所余不多,几乎都被达官贵人、富贾巨商所豢养。
对于普通商贾来说,用不上,也不划算。
沈浚三人所骑的战马虽不在最好的战马之列,但比起普通马匹仍明显要高大、强壮许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昨晚要不是陆修武向守卫出示了洛城县衙的腰牌,加上人家高抬贵手,给了面子,不然麻烦还在后面,损失银子事小,被当贼抓起来才事大。
那时多塞点银子,或许还能蒙混过去,倘若真如陆修武所说,此刻正全城搜捕马贼,那就花多少钱都甭想蒙混过去了。
“而且在如此小的一个集镇偷盗一匹两匹或许还说得过去,多了,恐怕转移和销赃都会成问题,绝非明智之举。仅这里一次就被偷走了七匹,已不算少,再多很难不引起官府的重视。”沈浚继续想道,这也是他认为同伴的推断中不无合理之处的地方。
对于陆修武的观点,没人反驳,却也无人表示赞成,弄得陆修武突然盯着沈浚看了好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应,最后尴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跟沈浚一样,谁也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证明陆修武是错的,然而每个人却都怀着不少于三分的疑虑,总觉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哪里不对劲儿。
以两名护卫的经验,这种事是几乎不太可能发生的,他们太了解那些同朝为官的吏员们的心理,绝不会为了捉几个马贼轻易地将城门关闭。
而且就算要查,也不可能挨家挨户去搜索,这不但会触怒一些有权有势的人,还会闹得民怨沸腾,最后即便抓住了区区几个马贼,往往也不好收场。
在他们看来,案子不是这么查的,全城搜捕无疑是最坏的办法,除非万不得已,任何一级官府都不可能这么干。
何况这么做需要调集大量的人力,连州府都派了人来,可见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也许这两件事只是巧合而已!”二人几乎抱着同样的想法,暗道。
与其他人不同,思若是半信半疑的那个,她觉得陆修武说的有道理,其中有不少可信的地方,但是她同时又觉得当中的某些方面似乎解释不通,不知是该肯定他好,还是质疑他好。
加上对方问的并不是她,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的沈浚,所以她不便贸然插话,恰好她也想听听沈浚的意见,于是静静地等待着。
“不是没有可能,但也别抱太大希望!”也许是凭着神秘的感官察觉到了同伴的尴尬处境,沈浚立刻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在陆修武几乎就要泄气的最后一刹那,口气平静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