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打开,陆晏廷拖着沈敬宗大步入内,将被五花大绑的他掷在地上。
沈元澈见到自己的儿子如此狼狈,他目光一暗,厉声道:
“陆世子,你这是何意?缘何这般羞辱我的孩儿?”
陆晏廷冷笑着道:
“不妨问问贵公子,他又是何意?”
说完,他一把扯下沈敬宗嘴里的布条。
沈敬宗剧烈咳嗽起来,他满脸怒火地瞪着陆晏廷,可此刻在陛下面前,沈敬宗什么也做不到,只隐忍地跪在其父面前,低声道:
“陛下,臣知罪。”
陆晏廷帮他补充:
“陛下,那群山匪在严刑之下已经招了,沈菀能勾搭上龙腾寨,其中有沈公子的手笔。”
说话间,沈元澈垂下眼快速转动,旋即,他抬起头,直接重重扇了他一巴掌:
“沈敬宗!你个孽障……你知不知道,你被菀儿蒙骗,你差一点杀死你的亲妹妹!”
沈敬宗猛地抬头,问:
“什么?父亲,你是说……清燃?!难道清燃也在那伙人中吗?可是菀儿同我说,她实在被江近月欺负得没办法,这才想把人抓到山上恐吓几日的,所以我帮她寻了门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父亲……”
沈敬宗眼神迷惘,他是真的不知道。
自己不过是想为妹妹出口气,怎么会牵扯到这来?
还有清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陆晏廷冷冷看着这乱象,对陛下道:
“陛下,人证物证俱在,请陛下秉公处置,还我夫人和那些无辜百姓一个公道,臣请陛下,诛杀沈菀。”
听到这话,沈敬宗和沈元澈皆看向他。
可他们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李琰直接让人把沈菀拉下去了。
仿佛是脑中的最后一根弦断了一样,沈菀彻底崩溃,她猛得挣脱开侍卫,在大殿之上放肆大笑起来:
“父亲,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我陪了你们这么多年,你们要因为一个外人,让我去死吗!我们是一家人啊!父亲!”
她在大殿中踱着步,晃晃悠悠的,沈元澈想拉她,沈菀却安静了下来。
她开始唱起一首小调:
“蝶蝶之遨游东园,奈何卒逢三月养子燕。接我苜蓿间。持之我入紫深宫中……燕子见衔哺来……”
沈菀在殿中四处游荡,最后蹲到沈元澈面前,小声道:
“爹爹,这是你从前每日都会唱给女儿听的歌,你如今为什么不唱了?你为什么?为什么如此绝情呢?”
说到最后,她撕扯着沈元澈的衣襟,要让他给出一个交代。
“妹妹,妹妹你冷静啊!”
沈敬宗被五花大绑着,只能眼睁睁看着沈菀被人拖了下去。
至于沈敬宗他自己,也被一起收押入狱,听候处置。
被拖出去前,沈菀又开始大笑起来,那笑声怆然而凄惶,在宫中久久回荡。
……
一日后,国公府归鹿院中。
如今已是夏末时分,午时的庭院静谧幽深,凉意沁人。
江近月陷入了很久很久的黑暗中,无法脱身。
不知独自一人踽踽苦行多久,她忽听得不远处有呢喃细语。
于是那黑暗中便出现一点光亮,她循着那点亮光往前跑,那声音便越来越大,最终,她从床上猛得惊醒。
此刻天光大亮,早已不是深夜,她躺在归鹿院中自己熟悉的那张床上,一旁的床帐散着一股皂角的清香,想来是刚换的。
一转头,她就见陆晏廷正坐在床边看她,见到她醒了,急忙伸手去探她的额温。
小葫芦正坐在床内,一边玩他的鲁班锁,一边喃喃自语,方才江近月梦中听到的声音,原来是他发出来的。
见江近月醒了,陆晏廷刚要说话,小葫芦就朝她扑过去,激动地道:
“月月你起床啦,我们赢了哦!”
江近月顺势将他抱入怀中,想起在山林中的遭遇,恸哭不已。
她摸摸小葫芦的头发,语气颤抖地问:
“小葫芦,你没事吧?”
陆晏廷把小葫芦从她身上抱走,放到地上去爬,又一脸紧张地道:
“你身上还有伤呢,怎么能抱他?放心,他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加上夜里吹风受寒而已,如今都快大好了,倒是你,后背上伤不养个十天半月是别想出门的,这些日子还得继续躺着。”
被他这么一说,江近月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缠着纱布,稍微一动,还有些疼。
大脑恢复清明之后,她第一时间就问:
“表哥,谁干的?”
陆晏廷答:
“沈菀。”
江近月秀眉微蹙,看着小葫芦在地毯上滚来滚去,来不及制止,就问陆晏廷:
“表哥,回京后我就没和她有什么交集,从前那些闺中的往事,总不至于让她记恨至今,到底是为什么?我不明白,我自认没有得罪过她。”
陆晏廷一把按住往他腿上爬的小葫芦,安慰江近月:
“月儿,坏人要害你,你却还反思是不是自己的错,不是太不值得了吗?”
她昏迷的这两日,陆晏廷已经从沈相那里知道她的过往经历。
自从成婚以后,江近月很少在他面前提过她的过往,是以陆晏廷也不敢轻易在她面前问这些。
那时常玉京查出她在教坊司受欺负的事,她的反应就十分剧烈,他尊重她,所以自那以后,陆晏廷再也没有查过她的事,也不许旁人窥探,却不想错过了这些。
原来他的月儿这样命苦、这样命苦。
小葫芦一直想往床上爬,却被陆晏廷一直挡住,他有点生气,在床边跳来跳去:
“月月,我们以后不玩那个游戏了好不好?那个不好玩,我们换个别的玩吧!”
江近月刚想回答,陆晏廷直接抱起他往外走:
“小葫芦,你病刚好,出去晒晒太阳吧,爹爹和娘亲有事要说呢。”
说完,他把小葫芦交给乳娘,“啪”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陆晏廷回到床边,替她将锦被往上拉了拉,道:
“你洗漱一下,用点东西再睡吧,我不让小葫芦再来吵你。”
他又将床帐放下,等金钩在空中来回晃动,陆晏廷才意识到不对,匆匆将床帐拉起,又出门吩咐人去给江近月备些清粥小菜,之后回到桌前给她倒茶,茶水还洒出两滴,落到他的手上。
江近月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轻声问他:
“表哥,你是有话要说吗?”
于是陆晏廷的动作顿住了,他端着茶杯走到她面前坐下。
江近月没有接那茶,双手揪着陆晏廷的衣袖,镇定地道:
“说吧,只要不是小葫芦的事,什么我都能接受。”
陆晏廷没有直接说,反倒先问了她一个问题:
“近月,你是你父亲亲生的吗?”
江近月不知他为何这样问:
“表哥怎么会突然问起我父亲,我自然是他亲生的了……”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地问:
“莫非……”
“是,月儿,你的父亲,应当只是你的养父。”
江近月一脸诧异:
“表哥,你莫不是同我开玩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