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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卓阳走进内刑司大门。

那两个乳母已经招供了。

能被选进宫做皇子乳母的,都不是奴籍,一般是近期生下过孩子、身家清白、身体康健的平民女子,既然有夫有子,撬开她们的嘴就很容易。

更何况,还在乳母李氏的床底下发现了沾着千蝶粉的碎布,布料是李氏做手帕剩下的碎布头。

而孙氏,三日前与家人会面时,见李氏的丈夫递给李氏一个花布包袱,包袱里有件婴孩的小衣裳,回去后,李氏用这件小衣裳改做了帕子随身携带。

那么事实很清楚了,是李氏丈夫把染了千蝶粉的衣裳送给李氏,孙氏只是目击证人,她是清白的。

但厉卓阳总觉得哪里不对,于是他决定亲自走一趟。

范广在前面带路,他心里直犯嘀咕:这位御前红人亲自过来,怎么着,信不过自己的办事能力?

对比他的忐忑,厉卓阳显得很从容,视线从眼前幽暗的空间里掠过。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群神情麻木,一下一下舂着米的苦役,她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见人进来,手中机械性的动作似乎加快了很多。

再往里走,就是一间间隔开的牢房,里面摆着各种刑具。

一股刺鼻的霉味混合着汗臭和血腥味扑面而来,厉卓阳忍不住蹙眉。

范广有所察觉,立刻道:“大人,这里头腌臜,您要不在外面等,下官将人提出来。”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有几分不以为然,堂堂銮仪卫指挥使,这场面他见的少吗?矫情!

厉卓阳瞥他一眼,唇角勾起一个没什么含义的笑,道:“正事要紧。”

说着继续前行。

得嘞,范广老实带路。

很快就到了审讯两位乳母的牢房。

他走进去,立刻有小太监搬来一把椅子。

厉卓阳坐下,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两位乳母。

她二人都脸色苍白,但表面看不出来明显伤痕。

厉卓阳猜测,这应该是收拾过了。

他的视线锐利,乳母们都是妇道人家,这一日又遭受了刑讯,早已如惊弓之鸟,不由得瑟缩起来。

厉卓阳笑了笑:“放轻松,咱们聊聊天,我没那么可怕。”

他相貌明俊,笑起来的时候,简直像太阳一样耀眼。

但——乳母们抖得更厉害了。

厉卓阳无趣地撇了撇嘴,把手中烧红的烙铁丢回炭盆里。

“孙氏。”

孙氏一个激灵,牙齿打着颤:“大……大人。”

厉卓阳声音柔和,带着宽抚人心的力量:“不用害怕,你只是目击了李氏作恶而已,很快就会放出去的。”

孙氏心下稍定,长舒一口气。

气舒到一半,忽然听到厉卓阳问:“你说奇不奇怪,李氏干坏事也不知避着人,全程都被你看见了……”

“哎……”他接着长叹口气:“她真是太不小心了,你说是不是啊孙氏?”

孙氏的牙齿咯咯作响,心脏剧烈跳到,随时都要跳到嗓子眼,她感觉到一阵眩晕,不禁闭上了眼睛。

恶魔低语蓦地在她耳边炸响:“孙氏,你怎么不说话?”

旁观的范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厉指挥使,你变态吧?

厉卓阳继续恶魔低语:“听说你生了个小崽子,还不到一岁,没来得及恭喜你。”

孙氏猛的睁开眼睛,用嘶哑的声音吼道:“他还是个孩子,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却不知她这话实在暴露了太多东西。

厉卓阳迅速抓住把柄:“与他无关,那就是与你丈夫有关咯?”

孙氏僵住,眼神空洞。

厉桌阳掐住她的下巴,让她的脸转向炭盆,笑着道:“接下来我想听些真话,你最好识趣一点,不要糊弄我。”

孙氏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句:“我知道的、都,都说了。”

厉卓阳松开手,朝她一笑,露出森森白牙:“这个炭盆烧的恰到好处,我会把你生的那个小崽子扔进去,当着你的面……烧掉他!”

“啊!啊啊啊!!!”

孙氏的尖叫声划破众人耳膜,她崩溃了。

接下来的事就是水到渠成。

厉卓阳朝身后挥了挥手:“去抓人!”

銮仪卫们领命而去。

范广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看着厉卓阳远去的背影,心有余悸。

“是她?”

得知结果,黎泽的表情有一瞬间空白。

丽宝林。

他几乎忘了这个女人。

先前她刚生完孩子,那时候送她出宫,显得太不近人情,紧接着苏和光逃走,一忙起来竟把她给忘了。

谁能想到她竟有这么大的胆子,派人掳走孙氏的儿子,胁迫孙氏夫妇夹带千蝶粉入宫,孙氏又利用李氏的爱子之心,把千蝶粉下在李氏女儿小衣裳改成的帕子上,害了五皇子!

半晌后,黎泽冷笑一声。

他能猜到丽宝林的动机,不外乎是除掉五皇子后,她生下的四皇子就是自己唯一身体健康的后嗣。

“她做梦!”

黎泽眼神冰冷:“她既然喜欢用毒,那就用牵机送她上路!她盼着她的四皇子成为朕的继承人,朕便把四皇子过继出去!”

他扫了一眼厉卓阳和福寿,这二人会意退下,遵从旨意去送丽宝林上路。

厉卓阳暗暗叹息,牵机是种宫廷秘药,人服下后死状极为凄惨,“头足相就如牵机状”,故此得名。

多少年了,宫里都没用过这种药,因为人从中药到身死,脏腑相继破碎,七窍流血,要经受非人的痛苦一日一夜,太伤天和。

可见皇上有多震怒。

把四皇子过继一事,更是杀人诛心。

丽宝林机关算尽,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反把她儿子板上钉钉的亲王之位算计没了,她怕是死也难以瞑目。

……

苏和光还在江上漂着。

船在下午抵达怀州,她计划在怀州停留半日,夜间继续走水路南下。

下船的时候,腰间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黎泓眼疾手快扶住她,刚察觉不对劲,苏和光已经扣住了那人的手。

那人是个黑黑瘦瘦的少年,被她扣住,神情显得很茫然,挣了几下都没挣开。

“喂,你干什么,是不是想抢劫?”

苏和光戏谑道:“你再大点声,叫人都围过来,那时候我就大声喊非礼,你看是帮你的人多,还是帮我的人多。”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