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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苏和光耳边低语一句。

苏和光愣在原地,半晌后回过神来,以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端详他许久,摇摇头:“这不像你会做的事。”

得知黎泽遣散后宫,她第一想法是不敢相信。

可据他所说,连出宫时间都安排好了,从下月初一开始,陆续放嫔妃离宫。

苏和光忽然问:“有些人只怕无法被母家接纳,这些人皇上打算怎么办?”

说着话,两人一起到了床边。

黎泽从床头矮桌上取过一本册子给她。

苏和光接过来,细细往下看。

这上面把放归嫔妃会遇到的所有情况都考虑到了。

册子递上来的时候,皇帝已经派人前去知会嫔妃母家,地方较远的,现在就可以动身上京。

不容于母家的,就给她们在京都置办宅院,由皇帝拨一笔款子给她们。

她看到后面,又想起一个人:“冉昭媛怎么办?”

冉昭媛与旁人又有不同。

她是西羌献上象征臣服的标志,政治意义重大。

若是把她送回,只怕西羌王会不安。

黎泽将下巴搁在她肩头道:“皇后前去问过她了,她说愿意留在京都,只盼朕给她一个栖身之处,来日若要给她赐婚,她也愿意。”

算是一种另类的质子。

这样倒也可以,总比困在宫里强。

苏和光没有其他疑问了。

黎泽倒觉得稀奇:“你不问皇后?”

苏和光翻个白眼:“皇后是你的结发妻子,为你生育了长女,尽心尽力打理后宫从无怨言,若是连她也驱逐,那你还是人吗?”

不为大人,还为孩子呢。

总得顾及大公主的想法。

黎泽长叹口气,抬手遮住她的眼睛:“好吧。”

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这声叹息格外悠长,他眼中有水雾在汇聚。

他有时候真的怨上天待他太薄。

他们相遇太晚。

他爱的太迟。

他辜负了很多人,也要被她辜负。

苏和光半天没听到动静,也不着急,反而轻声道:“薛姐姐也留下吧。”

她知道薛昭仪有多在乎女儿,强行分开,简直是要逼她去死。

“好。”

黎泽应了,声音有些闷闷的。

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去。

许久,黎泽才拿开挡住苏和光眼睛的手。

“你放心。”

他没说放心什么,但苏和光大概能猜到。

她没说话。

作为既得利益者,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黎泽见状,急忙转移话题:“嬷嬷们服侍的不好吗,为什么不叫她们跟进去?”

天知道,发现她独自沐浴的时候,他有多担心。

苏和光摇头:“嬷嬷们很尽心,是我自己不习惯。”

谁喜欢光溜溜的被人看?

黎泽沉思片刻后道:“我明日安排两个人过来。”

次日一早,苏和光就见到两个熟人——青虹白露。

青虹几乎喜极而泣,又有些拘谨地上前行礼,被苏和光一把拉住。

“你们回来了!”

故人重逢,再没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了。

青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娘娘……”

白露不善言辞,只在一边悄悄抹眼泪。

苏和光一手拉着一个,眼里泪光闪烁:“回来就好。”

青虹与白露对视一眼,才小声道:“其实……奴婢们一直在您身边。”

只是不能叫您知道。

“是你!”苏和光惊呼一声。

那日打晕刺客的暗卫!

难怪她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青虹笑着点头,又有些黯然:“那时候皇上不许奴婢们出现在您面前,若是被发现,恐怕就要调走了……”

苏和光表示理解,又详细问了问她们这段时间的近况。

自有一番别情要诉。

……

后宫,文绮轩。

成宁县主坐在女儿姜充仪对面。

不知她说了什么,姜充仪猛地站起来:“母亲,你怎得如此糊涂!你是想让全家都去死吗?!”

成宁县主比她声音还大,理直气壮道:“我这不都是为了你!”

姜充仪气得脸都白了,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

为了她,所以兄长们在学堂正经读书的时候,她在学乐舞。

为了她,本来可以嫁作高门主母的她,被迫进宫为妃妾。

为了她,母亲安排人刺杀皇上的心尖肉。

为了她……

姜充仪哽咽不已。

成宁县主恨铁不成钢道:“还不都怪你没用!跟你那没出息的爹一个德性!”

姜充仪紧咬下唇,听她提起父亲,才反唇相讥:“这怪我吗?皇上的正经表妹裴氏都在坐冷板凳,你又凭什么觉得我可以?”

成宁县主被她一通抢白,也动了真怒,愤愤道:“那我如何行事,就不需要你操心!”

她是真的觉得她能行。

姜充仪无力地倒回榻上,半天才冷笑一声:“母亲如此自以为是,岂不知大祸近在眼前矣。”

话音刚落,重重一巴掌就落在她脸上。

姜充仪吸了吸鼻子,不让自己哭出声:“母亲啊,趁还有机会,多打几下吧……下次相见,只能在黄泉路上了。”

成宁县主怒不可遏:“你!你怎么敢……”

她想说,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却被姜充仪打断了:“母亲走吧,我累了。”

她说着就往内室里去了。

徒留成宁县主在原地破防,无能狂怒。

最后只能悻悻离开。

这边刚出了文绮轩,那边就被銮仪卫的人拦住:“劳驾,跟我们走一遭吧。”

接二连三的打击,成宁县主已经处在暴怒的边缘,听到这话瞬间就炸了:“我乃太宗之后,岂可被尔等小人折辱?!”

銮仪卫副统领梁云栋斜斜地靠在树上,听到这话,笑嘻嘻上前,从袖中取出皇帝手令:“这位尊贵的太宗之后,当今天子令我这小人押你入诏狱呢。”

话落一摆手,立刻有人上前堵了成宁县主的嘴,押着她直往诏狱去了。

姜充仪站在窗前,直到所有动静消失,眼角终于落下一滴泪。

母亲以为,她拿捏住那花匠的家人,花匠就不会供出她来。

多么可笑,多么自大!

她根本不了解当今的性情。

那样一位睚眦必报的君主,如若有人想要触碰他的逆鳞,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本来她已经快要触碰到阳光了——皇后说过,下月初一,她们就可以出宫。

这下大约是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