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舞弊的余韵到此也算过去，殿试榜单又在京都掀起一波热潮。
郁大公子高中探花，成了京中新贵，炙手可热的人物。
黎泽难得进后宫，话里话外提起他：“郁家眼看要没落，谁知出了个郁枫。”
勋贵人家靠祖宗余荫，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苏和光敷衍地嗯嗯应了两声，手里握着一个小夹子，跟锦书头对头剥松子。
她最近总想吃些坚果，就当补脑子了，皇上的喋喋不休她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其实也能想来他的高兴。
新科进士陆续授官，朝堂上焕然一新，他受的掣肘少了，手里权力多了，再也不是无能为力的从前了，怎么会不高兴呢？
“你有没有听到朕的话？”黎泽不悦，扯住她衣袖。
苏和光总算愿意放下手中的夹子，“听到啦~”
黎泽蹙眉，苏和光赶紧上供，将半碟剥好去了薄衣的松瓤推给他。
“朕一个大男人，怎会吃这种东西？”他嫌弃，但还是给苏和光面子，浅尝了几颗。
然后，真香。
小厨房的炒制方子是苏和光给的，味道自然不同。她这里新鲜别致的吃食不少，都是根据前世记忆做的。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边吃边聊，雁字还做了果酱冰沙，黎泽用过一碗后赞不绝口。
“以后咱们有了孩子，就让郁枫启蒙。”
苏和光一愣，这是黎泽第二次明着期待与她有个孩子，第一次是在去年，他送她那对玉铃铛的时候。
她没接话。
黎泽不知怎的，就跟这个话题杠上了：“你怎么又不说话？”
“现在谈这些是不是太早了点？”苏和光无奈。
“这不得早做打算？”黎泽不以为意，并且兴致勃勃。
好吧，苏和光被他的思路带走，也顺着他的话说：“可据臣妾所知，皇子们到了启蒙的年纪，都是送往南阁，由太傅统一教导启蒙。”
这是事实，皇家惯例如此。
南阁很大，低位嫔妃生下的孩子，也是自小送来这里，由皇帝安排乳母宫人养育。从某种意义上讲，南阁就是皇家幼儿园。
“是这样没错，却也不是没有例外。”黎泽的眼神突然就变了。
那个例外是谁，她和他都一清二楚。
前废太子黎泓，他是由先帝亲自启蒙，带在身边教导的。
苏和光懒得理他，也不知他这突如其来的吃味，是针对她还是针对先帝。
她在心中腹诽：有神金请出去发，谢谢。
“和光，你说话啊。”黎泽继续阴阳怪气。
苏和光一激灵，想起另一句异世出名梗：老公，你说话啊~浑身鸡皮疙瘩再也忍不住，接二连三冒了出来。
忽然觉得腻烦，她站起身撂下手中帕子，自顾自去了里间。
黎泽被晾在原地，看起来有些懵。
宫人们更懵，但很快反应过来，纷纷跪地请罪——尽管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罪。
“呵。”黎泽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雪白袍角在空气中掠过，划出决绝的弧度。
“娘娘！”锦书哭着跑进去，她不明白为何事情变成了这样。
苏和光背对门口负手而立，外面的动静她一清二楚。
雁字也走进来，扶住苏和光：“娘娘，您受委屈了。”
苏和光一怔。
是啊，明明受委屈的是自己，凭什么生气的是黎泽？
她挥开雁字飞跑出去。
黎泽已经走出很远，即将要跨出宫门。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不做理会，抬腿就要迈出。
“站住！”
从没有人这样命令过黎泽，他又懵住，步子僵在半空，到底没有离开。
宫人侍卫们面面相觑，他们从没见过帝妃这样闹的，一时都有些拿不准，最终还是福寿摆摆手，示意众人都退远些。
苏和光快步上前拉住黎泽的手，黎泽有些抗拒，可在宫门口拉拉扯扯到底不好看，只低声呵斥：“放肆！”
他出生就是皇子，这辈子遇到最大的挫折就只是不得父皇看重，可后来他得了天下，那便也不算什么了。
唯独在苏和光这里，好像他是皇子没用，是皇帝也没用，他的骄傲在她这里，通通不值一提。
苏和光自然没有放手，她抓住黎泽向后拖。
要说黎泽挣不开，那必然不可能，可他还是放任了，后来干脆自己跟着她走。
宫人都避出去了，显得殿内格外空荡，苏和光放开他，跟他面对面站着：“黎泽，你今天为什么说那些话？”
真有种啊，对皇帝指名道姓。黎泽胸腔里窝着一股怒火，即将喷涌而出。
“嗯？”苏和光突然上前，点点他的胸膛。
黎泽胸口那团火，似乎有了熄灭的趋势。
行吧，他认命。
“你又为何生气？是朕宠你太过，如今你敢爬到朕的头上！”
苏和光嗤笑一声，“臣妾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哪配恃宠生娇？当年你知道我是你前皇嫂，但你主动求娶，表示你愿意接受这个既定事实，我们曾说得明明白白。那今日你又在阴阳怪气什么？”
她很烦几次三番因为这件事被质疑，她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要解释，要放低身段，凭什么？
黎泽语塞，他当然知道不是她的错，他只是嫉妒，可要怎么说出口？他是天子！
“今日提起黎泓，陛下是在介意先帝还是介意臣妾？”苏和光又问。
朕都介意。黎泽心说，却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苏和光闻言愣住。
他这样的人，其实很难承认自己曾经的弱小与嫉妒。
他不想在最初就娶苏和光吗？苏和光是要嫁给安国储君的，可他不是储君。
他不想做太子吗？是他父皇不让。
终于说出口了，黎泽反而如释重负:“今日是朕不好，往后咱们不提他了，都过去了。”
他难得放下身段，苏和光也借坡下驴：“好。那咱们就这样约定了，皇上金口玉言，想必不会让臣妾失望。”
说着她顺势偎进他怀里：“臣妾有罪，冒犯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她突然发难，将黎泽晾在一边，皇帝要面子，说不得就要记仇，还是主动认错的好。
黎泽重重在她额头弹了一下。
苏和光吃痛，也没叫，只是笑了笑：“皇上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