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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阳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一脸幽怨地看着晚云,悻悻道:“我只能告诉你,他现在还没死。不过将军有令,待他回来再行处置,其他人不得私下打听和议论。”

晚云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暂时安稳下来,又继续问道:“他关押在哪儿?”

武阳瘪着嘴,愈发觉得气恼:“我都说了,将军有令不允许别人打听,你还是别问了。”

晚云抿了抿唇,思索一阵,又换了一个问题:“那周穆何时回来?”

这一问彻底将武阳的怒火点燃,他一拳捶在地上,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就只关心那个男人,都不问问将军如何了吗?他身上带着伤,还亲自去追赶逃亡的齐颜可汗,路上万一遇着危险,回不来可怎么办?”

晚云终于作罢,不再追问下去,只是心里的担忧全都写在脸上,她冷冷回道:“周穆轮不到我去关心,他有妻子有母亲,还有一帮死心塌地追随他的属下,谁都比我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她还有后半句没对武阳说,那便是:“林夕不同,他现在除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再多的人站在他身旁又有何用,他最想要的是你的关心。这些年,只有我了解他心中的苦楚。在北疆深入敌营冲锋陷阵的时候,在澹州城身负重伤九死一生的时候,在庆州被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扔出宫外的时候,还有刮骨剔肉治疗腿伤的时候,没有哪一次,他不是念着你的名字熬过来的。”

武阳说得声泪俱下,心里委屈无比,好似被辜负真心的人不是周穆,而是他自己,他其实并不讨厌晚云,也无意针对她,只是他想为周穆鸣不平,想让晚云知晓,有个人一直在爱着她,而那份爱并不比林夕的少。

晚云默默淌泪,却没有任何回应,她实在太累太难受了,只想闭上眼好好睡一觉。

武阳见状,无奈地叹了叹气,满心失落地起身退了出去,他知道感情之事强求不得,女人的心一旦给出去,便很难再收回,想要让宋晚云回心转意,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让林夕死。

此后几日,武阳没再来过,晚云陷入漫无止境的等待里,每一天都好似一年那么长,她从日出盼到日落,脑子里想的全是林夕身在何处,在监牢里会不会受刑,可有饭食吃,衣裳又够不够穿。

这一日,她撑着身子,慢慢下床走动,路过窗边时,忽然听到两个丫鬟坐在窗台外面的石阶上闲聊。

“我听我表哥说,北夷国的大公子今日终于死绝了,尸首被狗吃得七零八落,连骨头都没剩几根。”

“我怎么听闻,他在攻城那日就死了,还是被他的亲弟弟所杀,你可别胡说,编些故事来吓唬我。”

“谁说瞎话了?我表哥是周将军旗下的副将,他的消息自然是真实可靠的。他说周将军攻入城内时,发现那位大公子还尚有一丝气息,便叫来好几位大夫给他医治,硬是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可周将军为何要救他?”

“是啊,就在大家不理解将军的所作所为时,更绝的来了,在他身体慢慢好起来之时,将军又下令,将人吊在南城门下,再在他脚下放几把刀剑,路过的百姓,谁都可以去砍上几刀,还有军爷专程在旁边守着,嘱咐百姓切莫下手太重,一下子让他死了太便宜,要留着慢慢泄愤,还一天三碗止血汤药灌下去,硬生生让他撑了七日才断气。”

“周将军看着平易近人,没想到手段竟如此狠辣,连尸首都要拿去喂狗,堂堂一个皇子,死得这样凄惨,真是令人唏嘘。”

“你怎么能同情敌人呢?周将军的做法无可指摘,那些北夷人个个该死,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只有让他们死在百姓的眼皮子底下,方可解大家的心头之恨。”

……

两个丫鬟还在义愤填膺地谈论着,站在窗户里边的晚云已经从头寒到脚,几乎站立不稳,她双手撑在木桌上,大口喘着粗气。

齐耶达的死并没有带给晚云多少痛快的感觉,相反,她一想到他的死法,便吓得浑身发抖。北夷国的大公子已死,那么二公子呢?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轮到林夕了?

那样的画面,晚云连想都不敢去想。

她哭得蹲到地上,身上正在愈合的伤口,因用力而撕裂开来,鲜血从单薄的衣衫里渗透出来,将进门的两个丫鬟吓得花容失色。

“宋姑娘,你怎么了?”她们急忙跑上前来,把晚云扶回床边,又去取来一套干净的寝衣,放在一旁备着。

晚云脱去衣裳,躺到床上,任由两个丫鬟给她清洗伤口,再涂上止血止痛的药膏,很快疼痛感慢慢退去,整个后背只剩下一片清凉舒爽。她又趴了一阵,待药膏晾干,才起身穿衣。

她正仰靠在一床厚被褥上,缓慢扣着衣扣,周穆便兀突突地闯了进来。来到里屋时,他稍稍顿了下脚,迟疑一瞬,又毫不避忌地大步走向晚云。

晚云略显慌乱,不由自主地加快手指速度,可这件新寝衣的扣孔并不太合尺寸,她越是紧张越扣不进去。

周穆坐在床边,笑意盈盈地看着晚云,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我来帮你?”

两个丫鬟闻言连忙低下头,一转身迈着小碎步自觉退下,走时还不忘把门关严实了。

晚云摇摇头,直接两手叠在胸前,按住寝衣开口处,也不再继续尝试。

周穆乐得呵呵直笑:“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扣不上便不扣了?”

他强行拉开晚云的手,两指捏住盘扣,认真仔细地研究起来,他一边用力把扣子往孔里按,一边对忐忑不安的晚云说道:“放心,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再禽兽不如,也不会在你身上带伤的时候下手。我可是心无旁骛,单纯地想帮忙而已。”

晚云不敢看他的眼睛,埋着头把武阳的话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才鼓起勇气询问道:“你此行顺利吗?齐颜可汗可抓到了?”

周穆眉头深蹙,目光紧紧盯在衣扣上,几根手指忙得不可开交:“嗯,可惜没抓着活的,他自己跳河自尽了。”

晚云肩膀颤动一下,心里的话脱口而出:“那林夕呢?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周穆依旧在捣鼓那几颗不听话的衣扣,漫不经心地答道:“他是战争罪犯,该由皇上下旨诛杀,同时昭告天下臣民,举国同庆。”

晚云脑子里眩晕一阵,无力地捧住周穆的双手,本想开口求情,喉咙却像被堵住一般,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周穆愣怔一下,抬眸对上她的眼睛,又补充一句:“看在你的情面上,我可以去求皇上,给他留个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