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殿中再次陷入沉默。
随后便是淑妃的暴怒,“好,好个解忧!本宫看她倒是将本宫的延禧宫摸的清清楚楚!”
谢窈疑惑的声音响起,“可是……解忧为什么要这么做?”
“太医。”长公主沉声开口,示意太医上前查验。
太医立刻上前,查验之后微松了一口气,解释这文房四宝没毒,只多了几味药材。
可这话一出,谢窈脸色煞白,倒吸凉气,连忙抓住萧稷的手询问:“殿下,你没有使用这文房四宝吧?”
谢窈的态度敏锐让长公主和淑妃觉出不对,两人忙问:“太子妃,怎么回事?”
谢窈屏退殿中众人,这才出言解释,“这些药材混在一起的确无毒,但只是对普通人而言。”
“对殿下来说……却是剧毒。”
长公主和淑妃都明白萧稷身体的不寻常,闻言面色立刻变了。
淑妃咬牙道:“所以,解忧这是要利用本宫害太子?”
她说完,又忙道:“不管你们信不信,这的确不是本宫送的,在刚刚之前,本宫可不知道这些药材混在一起对太子的身体有害!”
淑妃心里清楚萧稷和谢窈对她的信任,这话纯粹就是说给长公主听的。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道:“先让太医为太子看看身体……”
“姑母不必担心。”萧稷道:“我想着要将这文房四宝还给小五,是以并不曾使用过。”
说完,萧稷又看向淑妃,道:“前些时日淑妃娘娘正在气头上,孤才没直接送回来,而是想着等等。却没想到……”
淑妃面上有一闪而逝的羞赧,“前几日……本宫的确钻了牛角尖。”
“如今想想,那解忧也是一个劲儿的在撺掇本宫。还与本宫说什么,害小五的就是太子……”
“看来这解忧是想两头害,挑拨殿下与淑妃娘娘。”谢窈总结,“这幕后之人,当真是用心险恶!”
淑妃冷哼一声,“看来这解忧与上次谋害小五的,都是同一伙人!”
“太子,此次务必严审解忧,本宫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萧稷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点了点头当场应下,“淑妃娘娘放心,就算您不说,孤也定会严审。”
说到这,这件事算暂时告一段落。
“姑母?”谢窈这才发现长公主好一会儿都没说话,整个人像在出神,是以轻轻询问一声,“您怎么了?”
长公主这才回神,却是眼神轻闪,视线落在那装着文房四宝的锦盒上,“拿过来,本宫瞧瞧。”
小太监忙上前几步,素琴从他手里接过,双手捧着端到长公主面前。
长公主拿起里面的物件儿,放在眼前细细打量,眼神变得幽深。
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叹息一声,看向萧稷,“若本宫没记错,这套文房四宝,原是先皇后之物。”
萧稷面色未变,点了下头表示知道,眼里虽有些不舍,但还是道:“我听说了。”
“但……这是父皇赏赐给小五的东西……”
长公主看着萧稷的眸子更深,却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是握着手中紫毫笔的手紧了紧。
倒是淑妃轻咳了声,说:“既先皇后的东西,那……还是太子拿去吧。”
淑妃说这话时,谢窈清楚看到了她眼里的不舍。
“多谢淑妃娘娘好意。”萧稷道:“但这文房四宝都被人放了东西,孤却是无福靠近了。”
“这文房四宝,还是留给小五吧。”
淑妃的眼里有一闪而逝的亮色,而后轻咳一声,故作矜持道:“太子,这可是你自己不要的……”
萧稷垂眸,“是。”
母后走的早,留给他的东西虽不是很多,但也有不少。但母后的遗物在姨母手里的,只怕不多。
淑妃轻哼一声,“为了太子的安全,本宫便不为难太子了,将东西收好。”
淑妃的贴身宫女立刻将文房四宝收好,直接带进了内殿。
就在这时,司南从外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懊恼,“殿下,属下用尽了办法,这人骨头硬得很,怎么都不肯交代。”
司南并非没有手段的人,他这些年审讯过不少人,再硬的骨头都能啃下来。
但这次动手的这一波人……他是真没办法。
无论他怎么折磨,这些人都不肯吐露一个字,哪怕是精神恍惚,也始终咬紧牙关。
看这些人的样子,只怕是将守口如瓶几个字镌刻在了灵魂里。
“再审!”淑妃道:“她现在不肯说,那就慢慢折磨!本宫倒是要看看,她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淑妃都这样说了,萧稷自然将他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对着司南点头。
司南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只一转身,司南面上的焦急便收敛了,殿下早就交代过,解忧招不招的……根本不用在意。
就算解忧真的招了,他也要当成没招。
延禧宫的事到此为止,萧稷还有政事要处理,瞧过五皇子之后便率先离开了延禧宫。
长公主和谢窈自然也没久留,离开延禧宫之后便分别了。
看着谢窈和萧稷的背影,长公主幽深的眸里带着几分无力与疲惫。
“长公主。”素琴低声在长公主耳边说:“奴婢刚刚着人问了,文房四宝是先皇后遗物的消息,是太子殿下收到之后,有人特意传到太子耳中的。”
这消息的用意很明显。
就是想让太子使用这套文房四宝。
毕竟“淑妃”送的东西,太子不一定会用,但若是先皇后遗物……
但背后之人显然没想到,萧稷就算知道了这件事,也没有使用。
长公主道:“也幸好……他没用。”
否则太子如今只怕是凶多吉少!
素琴低着头在一边,根本不敢说话。
好一会儿,长公主才再次出声,“素琴,你觉得……幕后之人是谁?”
这……
素琴的头更低了点,“长公主眼明心亮,奴婢愚笨,不敢胡乱猜测。”
长公主心里轻轻叹息一声,最后还是道:“解忧……不要留了。”
“长公主……”素琴猛地抬眸,看着长公主欲言又止。但只瞧见了长公主疲惫却坚定的眼神,“按本宫吩咐的做。”
……
“殿下,太子妃。”临近午时,谢窈还在宫中,司南便进了养心殿的门,低声禀报,“解忧暴毙了。”
“是长公主的人。”
萧稷眼眸轻闪,语气波澜不惊,似早在预料之中,“孤知道了。”
“去将此事禀给淑妃。”
“是。”司南转身离开。
谢窈留在宫中,在等的就是这个消息,她看向萧稷,倒没什么意外,“长公主还是出手了。”
萧稷倒没多少意外,道:“窈窈,别急。”
毕竟解忧暴毙,是完全在他们意料之中的事。解忧是不可能说出幕后真凶的,对他们没有多少价值。
今日淑妃闹这一出,目的就是将解忧这样的钉子拔掉。
谢窈摇头,“我倒不是急,我只是……不忍看真心被辜负。”
司南刚将这件事告诉给淑妃,延禧宫便又炸了。淑妃显然很不能接受这样的事,直接发起了大脾气!
当然,事实的真相是,淑妃早就知道,所以发脾气也是装的。
而人死都死了,发一通脾气自然也无济于事,只是无能狂怒,只是表明她的态度而已。
但谢窈还是很快听说,长公主让人送了不少东西到延禧宫,算作安抚。
谢窈和萧稷知道,长公主除了安抚外,还有弥补的意思。毕竟这件事五皇子受了迫害,长公主却做出这样的抉择。
“殿下。”谢窈看向萧稷,道:“我也再去一趟延禧宫吧。”
长公主都赐了东西,她自然不能无动于衷。
“好。”萧稷点头,看着她的眼里全是关切,“一切小心。”
谢窈应了声好,这才去了延禧宫。
淑妃还在发脾气,听宫女禀报说太子妃来了时,面上的怒容才收敛了几分。
她屏退众人,“你们都下去。”
殿内很快只剩下谢窈和淑妃两人,淑妃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道:“这几日算是将本宫这辈子的脾气都发完了。”
就没这么累过……
还显得她脾气很差,如今宫人们见到她都绕道走了。
谢窈温声道:“委屈姨母了。”
淑妃原也不是埋怨,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委屈,听谢窈这么说,反而笑了起来,“不过本宫倒是觉得,这样发脾气也没什么不好。”
“有什么说什么,恣意得很。”算是打开了新世界。
完全不必在意他人感受,而且她发脾气时多数是冲着萧稷,反正她是爽了,至于萧稷……那她就不知道了……
谢窈点头,她也听萧稷说了。
淑妃姨母这几日有一种演戏演爽了的感觉,发脾气一日比一日顺畅,一日比一日来劲儿。
像是跟谁专程学习过一般……
淑妃有些意犹未尽,眸子一转看向谢窈,“窈窈,你此刻来,可是还有什么消息?”
谢窈点头,道:“姨母,我和殿下已经猜出此次动手的幕后之人是谁……”
“是谁?!”淑妃立刻追问,满脸急切,她咬牙切齿道:“敢动我的儿子,不管是谁……本宫都不会放过他!”
谢窈沉默了瞬,才道:“姨母,那您先要答应我,务必保持冷静。”
若是淑妃因为她说的消息而情绪大动,她反倒是不敢随便说了。
淑妃立刻拍着胸脯答应,“放心。”
谢窈这才低声凑在淑妃耳边说了些什么,眼看着淑妃面色大变,双拳紧攥,表情十分难看……
谢窈又立刻道:“还有,姨母……”
“还有?”淑妃咬牙切齿,眼里染着森森寒意,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看样子恨不能此时此刻就去杀人!
谢窈忙道:“是另外的事。”
“上次被解忧联系过的那个人,司南今晨看背影认出来了……”
谢窈的话还没说完,殿外就传来宫女的声音,“娘娘,出事了!”
淑妃正烦着呢,没好气对外道:“什么事?”
她吩咐过任何人不准打扰她与太子妃,这些人当真是越发没规矩,愈发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娘娘,碧茵……碧茵她出事了!”
谢窈拧眉,对淑妃道:“姨母,我所说之人,正是碧茵。”
淑妃原就因外面宫女的话而面色微变,再听谢窈这话,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怕是幕后之人因为解忧的事心生警觉,所以直接将这条线的人都断了。
淑妃咬牙,“本宫从未怀疑过碧茵!”
碧茵自她入宫便一直侍奉在她身边,这么多年都尽心尽力……可如今想想……
也幸好。
幸好她心里藏着不能对外人道的秘密,所以对任何人都不曾全然坦诚,否则……
只是想到这些,淑妃便惊出一身冷汗。
这宫里……当真是谁都不能信任!
“姨母。”谢窈挽住淑妃的手臂,温和的声音似能给予淑妃力量。
淑妃这才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对外道:“碧茵怎么了?”
宫女的声音微低了几分,带着些忐忑道:“碧茵她……人没了,就在她的屋子里。”
“宣太医来查验,本宫倒是要看看,她是如何出的事!”
淑妃双眼冒火,她心里已经明了一切,但面上却还要将一切都做到位。
很快,太医便到了延禧宫,与太医一道来的还有司南。
“参见淑妃娘娘,太子妃。”司南抱拳行礼,“太子殿下听闻延禧宫出事,特命属下前来查看。”
毕竟解忧的事就是他在负责,延禧宫的宫女又出事,他过来也在情理之中。
“嗯。”淑妃微微颔首,对太医吩咐,“劳烦太医查验一下,本宫宫中这宫女,是因何而死。”
太医应了声是,连忙跟在小太监身后转身出门,去碧茵的屋子。
不多时,太医便匆匆回了来,“回淑妃娘娘的话,臣方才仔细查验了死者的伤口,从力度和切入的方向来看……”
“她应是自尽。”
淑妃冷笑一声,“自尽,好个自尽!本宫就说那解忧刚来延禧宫不过几日,怎会对延禧宫的情况了若指掌。”
“原来是本宫身边有内贼!”
淑妃发怒,周围人自是都急忙跪下,齐声道:“娘娘息怒!”
淑妃冷哼一声,息怒?
她现在恨不能将整座皇宫都掀了!
延禧宫出了这样的事,淑妃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差了,她发了好大的脾气。
而在事情了结之后,谢窈自是离开了延禧宫。
今日发生的事情不少,每一件对淑妃来说都是不小的冲击,谢窈在安抚了淑妃一会儿之后,自然也要给淑妃留下消化信息的时间。
谢窈才刚离开延禧宫没多远,便看到了不远处正款款而来的窈窕身影。
宣悦屈身行礼,十分客气,“太子妃,长公主有请。”
谢窈颔首,随着宣悦一道往长公主所在的凤鸣殿而去。
谢窈心里却有些不解,不明白长公主找她做什么。但不管长公主找她做什么,她都必须去。
宣悦并不是一个人来的,所以只深深看了谢窈一眼,并不好当着凤鸣殿的宫女提醒什么。
一直到了凤鸣殿外,宣悦身后的宫女候在殿外,宣悦领着谢窈入殿,她才低声道:“似是为了延禧宫的事。”
谢窈心中了然,对着宣悦牵了牵唇算做回应。
只是一句话,而后两人便默契的保持了沉默,谁也没再贸然出声。
长公主正倚靠在殿中的软榻上,她此刻身上穿着较为家常的衣裳,妆容首饰不复往日的华丽威严,阖眼假寐的模样,倒像极了寻常人家的老太太,还透出了几分慈爱。
许是因为近来照顾皇帝,以及今日又闹出这许多事的关系,长公主的眉宇间满是疲倦。
谢窈的动作放轻,没有贸然出声搅扰长公主。
倒是素琴姑姑,蹲下身轻轻喊了一声,“长公主,太子妃来了。”
话音落下,长公主便缓缓睁眼。
她周身原本的慈爱瞬间消弭,气势骤然变化,仍是那个威严的长公主。
谢窈行礼,“姑母。”
长公主微微颔首,声音略显疲惫,但也算温和,“来了,坐。”
谢窈乖巧坐下,等着长公主的下文。
“本宫听闻,延禧宫那边又出事了?”长公主倒也没有扭捏,直奔主题。
“是。”谢窈点头,将碧茵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长公主的眼神直勾勾的落在谢窈身上,“除开这些,关于此次闹出这些事的幕后之人……你们可还有别的线索?”
谢窈敏锐察觉,长公主说的不是“你”,而是“你们”。
这话不仅是问她,也包括了萧稷。
长公主……在怀疑什么?
谢窈心里思绪百转,但回望着长公主的双眼坦诚又无辜,面上带着几分无奈与苦笑,“不瞒姑母,这件事……我与殿下是真没发现什么线索。”
“否则这些时日淑妃日日找殿下发脾气,殿下又岂会一言不发?”
“是吗?”长公主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谢窈叹了一声,带着几分防备道:“也不知究竟是谁,竟藏的如此之深!”
“幸好宫中还有姑母您做主,否则淑妃娘娘的脾气只怕……是要砸了养心殿。”
长公主听着谢窈的话,想到淑妃近来的表现,也是颇有些意外。
她从前可是全不知,温温柔柔与世无争的淑妃,还有这样的火爆脾气。
如今看来,只是从前不曾触及过淑妃的底线而已。
长公主想了想,对谢窈道:“无论此人究竟是谁,想必如今钉子被拔除,太子与小五也并未因此反目,多少该有些忌惮。”
“倒是北境那边……本宫听闻北境战事一触即发,还是当以那边的事为先。”
谢窈立刻应下,“是,请姑母放心,窈窈和殿下心里也这样想。”
“前线的事最为紧要。”
长公主点了点头,又与谢窈说了几句,这才让宣悦送谢窈离开。
长公主的态度太明显,就连宣悦都察觉了几分不对劲。
送谢窈出来后远离了宫女,忍不住道:“太子妃,方才长公主的话……”
怎么像是在劝太子妃,不要再追查那件事?
谢窈对宣悦笑了笑,轻轻摇头,示意宣悦不必再多说,她这样的态度已经给了宣悦答案。
宣悦立刻明白,她的猜测没错,长公主的确是那个意思。可随之涌上宣悦脑中的便是深深的疑惑:长公主……为什么?
凤鸣殿内。
长公主和素琴也在说这件事。
长公主站在窗前,看着谢窈离开的背影,“你说……他们是真的什么都没查出来吗?”
素琴低着头,这种事她哪里敢乱猜?
只道:“长公主,太子妃方才是说没有。”
长公主眼眸微眯,“当真没有吗?”
“前几日闯到养心殿的那刺客……现在还没找到吧。”长公主道:“或许李忠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
素琴的头更低了点,不敢胡乱接话。
长公主沉思许久,重重叹息一声,肩背似乎都垮了些,她道:“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
谢窈说到做到,的确将长公主的意思转达给了萧稷。
萧稷刚处理完政务,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嗯了一声道:“这在咱们的意料之中,不是吗?”
谢窈点头,朝萧稷的方向走,想要为他按摩。
可萧稷的动作却更快些,伸手握住她的手,“走吧,咱们回家。”
管他波浪滔天,这会儿到了他该回家与妻子儿女一块儿用晚膳的时辰了。
谢窈反握住萧稷的手,夫妻俩十指相扣,同时看向对方,相视一笑,“好。”
一天没见昭昭岁岁,谢窈也有点想念了。
夫妻俩坐上马车,也能说些悄悄话,萧稷的手轻柔的搭在谢窈的小腹,“窈窈今天感觉怎么样?孩子有没有乖?”
谢窈耐着性子回答,“夫君放心,我和孩子都很好。”
萧稷嗯了一声,忽的对谢窈道:“窈窈别动。”
这话颇有点熟悉。
谢窈眨了下眼,老老实实的没动,只见萧稷从袖中取出一个东西,动作轻柔的将其别在谢窈发间。
“夫君又送我簪子了?”谢窈说着,抬手摸了摸。
萧稷:“……又?”
谢窈莞尔,“说起来……上次夫君也是从让我别动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