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为何……” 江忆刚还在想为何林烟会特意提到这个六年，下一瞬就猛然意识到问题所在。
这不正是自己从卧虎寺夺得鉴铮前辈的传承后，开始从大鸿逃亡的时间么？
“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的？” 江忆满心疑虑，再次用手敲打桌面，若有所思。
如今离盂兰会大典还有三天的时间，不管怎么说时间都很充裕，若明镜寺打听不到什么消息，今晚的晚宴应该还是有机会得到有用的信息的。
想到这里，江忆这才起身离开茶楼，打算与林烟一前一后错开进入这明镜寺，而且仅以心湖神念沟通，避免引起怀疑。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南城郊明镜寺大门，相互距离不过数十步，似乎并不遥远，只是两人皆低估了这明镜寺香客的人流量。
用一个江忆在蓝星时期形象的例子来说，这郊外六七里小山头的佛寺，简直与黄金假期时候那些热门的名胜古迹景点的客流如出一辙。江忆那小身板基本不是走进去的，而是几乎被前后左右的人架着往里头走，看得不远处的林烟不停地捂嘴偷笑。
更让江忆无语的是，真的有千峰境修士跟个土财主似的砸个几百灵晶，就为了让自己的那一炷香可以在大雄宝殿世尊像的香炉里最中心的地方点燃。
“怪不得和尚都那么有钱，我要是有这舍巍城几百家寺庙的钱财，安国早就能以经济死死控制周边各国了。”
江忆好不容易在大雄宝殿侧面找到空隙，这才忍不住看着那些跟不要钱似的把金银细软和灵晶石投入功德箱的香客低声嘀咕道。然后她直接头也不回地从后殿门走了出去，向着传闻中修筑了鉴铮前辈大金身的红莲殿走去。
只是刚一脚踏出大雄宝殿，江忆就被眼前那足有十余丈高的山中高塔所吸引，整座佛塔楼高仅有三层，但透过完全敞开的窗门可以看出每一层中间皆为镂空结构。
而高塔之内，便是身高足有九丈的鉴铮前辈的巨大金身。
江忆脑子里对于这尊金身，只有一个字的评价 ——“俗”。
真的太俗气了，作为鉴铮的半个传人，江忆甚至产生了想去找这修为仅仅是千峰初期的明镜寺住持理论理论的想法。
“可为何前辈的造型，是红莲怒目相？” 虽然满心不快，但江忆还是很快发现了问题。
红莲怒目相，这是与鉴铮前辈那一具身形魁梧，身披漆黑暗红袈裟的厄诡分身完全一致的造型。
心存疑虑的江忆在这大雄宝殿后广场的各处走了一遍，浏览了各处记载和图像留影，发现所有关于鉴铮前辈的影像记录，皆为此红莲怒目相。
鉴铮圆寂仅仅过去了三千多年，一个明明身穿白衣袈裟，身形瘦削，眉宇俊朗，慈悲为怀相的年轻和尚，如今被世人所熟知的形象，为何会变成与他分身一样的红莲怒目相？
遗尘界乃是修行世界，普陀国更是佛修聚集的寂地，见过他真面目之人更是不少仍旧存于世间，这一切根本不合理。
而江忆十分确信她在卧虎寺所见的白衣鉴铮前辈才是他的本体，因为他与苏错一同在剑南关救过自己，苏错更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欺骗江忆。
“难不成，这也是前辈你下的一步棋？” 江忆心中凭空产生了一个猜想，只可惜没有任何线索可以佐证。
“要是能找到些蛛丝马迹，那便好了。”
想到这里，江忆正打算回到城中，找机会继续到其他的佛寺探寻关于前辈的这红莲怒目相造型是否藏着些什么玄机之时，她原路返回，踏入了大雄宝殿。
而就在这时候，江忆一眼便注意到此前被她忽略的世尊像之后的壁画，而这壁画呈现出来的景象以及画中之人，一瞬间便令她陷入了一阵诡异的错愕之中。
只见一名身穿白衣，身形修长，眉宇间一点红色朱砂，双目紧闭的俊秀年轻和尚，正端坐在一叶摆渡于满布莲花的河面上。
此外，天上一轮黑日悬空，天穹只见漆黑不见星辰，唯有四周弥漫血红色雾气，一如最初江忆突破百炼境时所目睹的景色一般。
然而未等江忆有所反应，异变陡生。
壁画之中白衣和尚鉴铮紧闭的双眸，突然睁开，好似察觉到江忆凝望自己一般，他也在此刻凝望江忆。
“你终于来了。” 画中白衣鉴铮悠悠开口。
下一瞬，江忆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她的眼眸之中一般，而后本体竟是直接失去了与那具灵身的联系。
“啊！！！” 驿馆浴室中的江忆，只觉一股仿如烈焰焚烧般的痛楚从双眼传来，而后一丝不挂的身体直接翻倒入水池之中。
然而一丈浴室水池中九成的水，竟在顷刻间被蒸发气化，便见得江忆从双眼开始，几乎整张脸都被灼烧熔毁，甚至连她坚固如上古妖兽的颅骨，也隐隐开始有熔化迹象。
“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
江忆痛苦哀嚎之际，心中思绪更是翻涌不止，不断地思考着自己到底哪里出错了。
但很快，她左手之上五枚佛珠舍利闪过一阵柔和光芒，江忆只觉得灼烧之感与发自神魂的疼痛如潮水般迅速消退，她这才惊疑不定地躺在浴池中，庆幸自己似乎又捡回了一条命。
江忆没有犹豫，立即催动【万灵咒血】为自己治疗伤势，只是在消耗了大半千峰生命本源之后，她的皮肤血肉五官虽完全恢复，可唯独她的那双眼睛无法复原。
江忆失明了。
“林烟，林烟？我的那具灵身怎么了？”
江忆顾不上自己眼睛的情况，这便立即通过神魂心湖直接以念头跟林烟沟通。
“你发生什么事了？你的灵身昏迷了，我现在正背着她准备离开。但我感觉，这灵身好像不再是你一般。”
林烟的声音中带着急切与担忧。
“先等等，你看看大雄宝殿，世尊像后的那幅壁画，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样的。”
“壁画？你等等……” 林烟当即走到世尊像之后，以神识刻录下眼前的画面，而后直接以念头传递给江忆本体。
下一刻，江忆不可思议地看着林烟传递给自己的画面。
这哪里还有什么白衣僧人盘坐船头的画面，分明是红莲怒目相的鉴铮分身于莲台上为台下众人讲道说法的场面。
……
舍巍城西城外的莲音古寺，身披金炎法袍，额上两道火纹的年轻和尚，盘坐在大雄宝殿世尊的丈八金身佛像之下，好似在修行悟道。而他面前，是一盏燃烧着黑白交错的神秘火焰的古灯。
下一瞬，年轻和尚眉宇之间的两道火纹瞬间化作三道，而他也在此刻睁开双目，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从修行悟道的状态中退出。
“阿弥陀佛，恭喜佛子从鉴铮所留【无垢业火】中得悟其法。如此一来，佛子的【九炎天阳功】定能在不久的将来彻底大成，说不定还真能化作‘大日’之境。”
这时候一直在门外为其护法的老僧，此刻从外头走进殿内，便是双手合十为这位五莲山佛子重烨道贺。
“阿弥陀佛，想要把【九炎天阳功】化作【大日天阳决】，光靠鉴铮人身的【无垢业火】与魔身的【红莲业火】是不够的。
我还需要找到他佛身所凝神通之种【轮回业火】，方可在此世筑基，于将来到达大成之境。
所以这一世的盂兰界天官之争，登顶轮回峰，本道子势在必行。”
“佛……道子所言极是，道子天纵奇才，又有十世之功，足以镇压当世一切天骄，必能登顶小灵山。”
“怀德，看你火急火燎来此找本佛子，还不忘表演那帮儒修文人溜须拍马的陋习，看来是在这千里佛国理国太久了吧。”
重烨作为五莲山佛子，并不喜欢这名义上还是宗内长老的人，行这般溜须拍马之事，当即指出怀德的问题。
“佛子教训的是，只是贫僧来此，是为了告知佛子两件重要的事情。” 怀德压根没在乎这位佛子的批评，而是继续沉声说道。
“噢？重要的事情？你且说来听听。”
“其一，明光王大人邀请您一起参与今夜的国宴。其二，这场国宴招待的对象，是安国右国师 —— 江忆。”
“江忆？你是说，那个引寂灭神雷杀死剑灭，又在安国击杀云卷真君的那个江忆？”
听得怀德所说，江忆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自己面前，重烨一时间竟露出了有些让人胆寒的微笑。
而他身前那古灯，其内燃烧着的黑色白芯火焰，也在此一刻剧烈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