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5 章 虎跃峡
十里长亭外,车轮滚滚,尘土飞扬。
裴明绪一行人的车驾,浩浩荡荡朝着燕北方向迤逦而去。
待车队驶离十里长亭,裴明绪撩起车帘,对着骑马护卫在马车一侧的周勇,沉声吩咐道:“传令下去,全速赶路!”
“是,殿下!”周勇抱拳领命。
他一夹马腹,策马向前,冲着传令兵道:“传令下去,玄甲卫前后左右护卫,全速赶路!”
令旗挥动,马蹄声骤然密集,车队的速度再次提升。
车厢内,铺着厚厚的锦褥,柔软舒适。
宋昭月紧紧搂着怀中的昏昏欲睡的珩儿,生怕颠簸让他不适。
“殿下,咱们为何这般急着赶路?”她抬眸,看向端坐在对面的裴明绪,眸中带着一丝疑惑。
“可是燕北出了什么急事?”
出发前,诸事安稳,并未听闻有何异常消息传来。
裴明绪伸手接过珩儿,动作轻柔地将他单手抱在怀中,另只一手揽过宋昭月。
“朝堂要出事了,咱们先行一步为妙。”
“可不能让这立储的火蔓延到咱们身上。”
“立储?”
宋昭月秀眉微蹙,声音中满是惊讶与不解,“难道……是有朝臣于眼下这关头举荐魏王?”
如今京中,如今除了魏王,并无其余皇子安好无恙。
裴明绪微微颔首,“的确有朝臣上书举荐魏王,还不少人。”
宋昭月闻言,只觉得不可思议。
“魏王门人不是才被大理寺拿了,说是与春闱舞弊一案有关?”
“这魏王殿下,春闱舞弊的嫌疑尚未洗清,又怎敢……怎敢让朝臣举荐他为储君?”
魏王,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裴明绪闻言,朗声一笑,笑声中带着几分玩味。
“他呀,脑子可没坏。”
他轻轻拍了拍怀中的珩儿,压低声音道:“只不过……是有人设局坑他罢了。”
“探子查到了消息,安王串联了临江王、郑王的人,暗中运作,准备大肆举荐魏王为太子。”
“还暗中鼓动了一些不明就里的官员,一同上书举荐。”
“毕竟,如今这京中,就数魏王兄看着最是圣眷优渥。”
“我和楚王都已返回封地,唯有他,一位健全的藩王,还留在京中。”
裴明绪冷冷一笑:“很快,举荐魏王为太子的折子,怕是要堆满父皇的御案了。”
宋昭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捧杀……”
“安王此举,是要捧杀魏王。且越是多人举荐魏王,陛下便会越发不满。”
她抬眸,看向裴明绪,“再加上春闱一事,魏王这次,定然会遭到陛下的斥责。”
裴明绪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不光是斥责……”他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我还给他加了把火。”
他压低了声音,凑近宋昭月耳畔,轻声道:“我将当初从匈奴俘虏那里得来的、魏王写给匈奴的亲笔信,使了些手段,‘不小心’漏给了临江王。”
“想来,临江王已经将那封信,快马加鞭送入京城了。”
他轻笑一声,“只是不知,临江王是会自己将信呈给父皇,还是会借安王之手……”
“殿下,英明!”宋昭月笑意盈盈,继续道:“不论谁送信进宫,只要那封信能呈到御前,魏王勾结外敌、意图不轨的罪名,便是逃不掉了。”
“如此,京中怕又要起一场风波了。”
裴明绪抬手,轻轻抚着宋昭月的长发,神色淡然,悠悠说道:“咱们回咱们的燕北,管他京中洪水滔天。有父皇在,魏王、安王掀不起什么风浪。”
一路疾驰,风尘仆仆。
不过几日,裴明绪一行车驾便驶出了京畿地界,朝着冀州方向而去。
只要穿过冀州,便是燕北了。
这一路上,虽是急行军,但宋昭月早有周全准备,倒也并不难熬。
珩儿的吃食、用物,她都备得妥妥帖帖。
马车内铺着厚厚的软垫,还备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
珩儿每日吃得香甜,睡得安稳,丝毫没有因为连日赶路而消瘦一点,反倒小脸愈发圆润了几分。
......
立政殿内。
“哼,好一个‘贤德兼备’,好一个‘众望所归’!”
景熙帝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奏折狠狠掷于御案之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近日来,御案上的折子如雪片般飞来,内容却如出一辙,尽是举荐魏王为太子的。
那些个臣子,一个个口口声声为了大晟江山社稷,为了国祚绵长,实则各怀鬼胎。
有的,是他那几个“好儿子”暗中推波助澜,来搅弄风云。
但更多的,则是为了那泼天的从龙之功,趋之若鹜,全然不顾是非黑白。
“哼,从龙之功?”景熙帝的目光扫过那堆积如山的折子,眼中寒芒闪烁。
“当真是眼瞎心盲!”
立魏王为太子?
魏王背后站着是些什么人,他们难道看不清。
若是将这万里江山交到魏王手中,这天下迟早怕是就要易主了!
到时候,这大晟的江山,还姓裴吗?!
景熙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眼睛微微眯起。
也罢,是时候了……
逼魏王一把。
老三,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不然……
可真是白白浪费了他的苦心布局。
次日,大殿上,气氛肃穆。
景熙帝端坐于龙椅之上,面沉如水,目光如刀般扫过阶下群臣。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气氛压抑、凝重。
不待众臣启奏,景熙帝猛然一拍龙椅,震得殿中群臣心中一惊。
“魏王!”
帝王的声音冰冷如霜,带着雷霆之怒,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
“儿臣在!”裴明辰闻声出列跪下,心中升起浓浓不安。
“朕问你,你可知罪?!”景熙帝厉声质问。
裴明辰心头一震,只得叩首道:“儿臣……不知,恳请父皇明示。”
“哼,不知?”景熙帝冷笑一声,“你身为亲王,御下无方,纵门人肆意妄为,扰乱春闱,此为一罪!”
“你德行有亏,不思己过,反倒结党营私,培植势力,此为二罪!”
“如此无能无德之辈,竟妄图觊觎储君之位,不忠不孝,此乃三罪!”
景熙帝的声音愈发高亢,每一个“罪”字,都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刺入裴明辰的心脏。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与不解,“父皇……儿臣冤枉!”
“冤枉?”景熙帝语气中尽是嘲讽:“你竟敢说冤枉?”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知肚明!”
“朕御案上的折子,白纸黑字,做不得假,可都是举荐你为太子的折子。”
景熙帝说到此处,语气中已带上了浓浓的杀意。
“可你也不想想,你何德何能,竟敢觊觎神器?如此行径,置祖宗基业于何地?置大晟江山于何地?”
“你简直是狼子野心,悖逆无状,岂堪承宗庙之重!”
此言一出,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劈在裴明辰的头顶。
他浑身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句话,断绝了他所有的入主东宫的希望。
“朕今日便要让你明白,何为君臣纲常。朕能赐予你的,亦能收回!”
景熙帝的声音冷酷:“着革去魏王亲王爵位,降为清河郡王!”
裴明辰如遭雷击,呆愣在原地,直直跪在地上,只觉得天旋地转,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想不明白,为何父皇会如此绝情,如此不信任他。
明明他那些门人,虽因舞弊一案暂时下狱,但尚未定罪。
况且他更是找到了证据,足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前日便已呈送大理寺。
究竟为何……为何父皇还要这般严厉斥责他?斥责他妄想储君之位?
还将他贬为郡王?
为何?
......
冀州辽远已过,距离燕北,仅余三日路程。
这夜,星光黯淡,月隐云层。
宋昭月轻柔地拍着珩儿的背,哼着摇篮曲,直到小家伙呼吸均匀,沉入梦乡。
她抬眸望向帘子,却依旧不见裴明绪的身影。
晚间扎营时分,王升匆匆而来,将裴明绪请走,至今未归。
宋昭月替珩儿盖好锦被,便披衣起身。
守在外间的白瑾和朱缨听到动静,连忙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见她穿的单薄,忙给她又披了一件大氅。
“娘娘,可是要用些热茶?”白瑾轻声问道。
宋昭月摇了摇头,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白瑾,朱缨,你们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你们这两日夜夜守夜,是何原因?”
自从离了京畿,白瑾、朱缨、燕五等人夜夜轮流守在帐外,寸步不离。
白瑾闻言,摇摇头:“娘娘恕罪,奴婢也不知发生何事。”
“只是殿下和王统领皆叮嘱奴婢们守夜,夜里要格外警醒些。”
朱缨见状,连忙接话道:“是啊,娘娘,您别多想。”
“这在外头,不比府上安稳,所以殿下才这般小心谨慎,吩咐奴婢们护卫得严密些,也是为了您和公子的安危着想。”
宋昭月轻轻颔首,面上虽未显露什么,心中却愈发肯定有事发生。
朱缨的话虽有几分道理,可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白瑾和朱缨或许是真的不知情。
她也问过裴明绪,裴明绪每次确是插科打诨,不肯说。
翌日,车马辚辚,继续一路向北。
宋昭月同珩儿坐在马车里,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心头却总有些不踏实。
日暮西垂,队伍再次扎营,她才终于见到了裴明绪。
他眉宇间隐隐透着一丝凝重,却依旧对着她温柔浅笑。
用罢晚膳,裴明绪遣退了伺候的人,又让白瑾带着珩儿去寻燕凛、燕睿几个玩耍。
“月儿。”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
宋昭月抬眸,静静地看着他。
裴明绪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接下来,直至燕北,恐怕不会太平了。”
“会有人来行刺。”
宋昭月心中一凛,却并不意外,只是问:“安王?还是魏王?”
“探子回报,是安王的人。”裴明绪的声音低沉,眸中闪过一丝寒光,“准确地说,是临江王与郑王麾下的人马。”
宋昭月蹙眉:“他们竟如此胆大妄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裴明绪冷笑一声,“更何况,他们这是为了那泼天的权势。”
“殿下,那咱们如何应对?”宋昭月问道,她知道他定有安排。
“我早已下令,让成武带着玄甲卫暗中前来接应。”裴明绪沉声道:“成武的人已经到了,化零为整,潜伏在附近的山林之中,并未露面。”
宋昭月微微颔首,顾成武是裴明绪的心腹,军中悍将,心思缜密,由他率领玄甲卫,定能护他们周全。
裴明绪继续道:“安王这次,怕是下了血本,把临江王和郑王能调动的人手都派出来了。”
“殿下的意思是?”宋昭月问道。
“没了这批人,安王从临江王和郑王那里得来的人手,便损失殆尽。”裴明绪的眼神锐利,“我想将计就计,让他们有来无回。”
宋昭月轻声问道:“他们……会在何处动手?”。
裴明绪缓缓吐出三个字:“虎跃峡。”
“虎跃峡,地形险峻,两山夹峙,一线通途,正是设伏的绝佳之地。”
“成武已带人提前潜伏在虎跃峡,只等他们自投罗网。”他将宋昭月搂得更紧了些,“别怕,都已安排妥当,一切有我。”
......
虎跃峡外,密林深处。
夕阳的余晖透过枝叶的缝隙,斑驳地洒落在地上,落下大小光斑。
顾成武一身玄色劲装,身形挺拔,静立于林间,面沉如水,眉宇间透着久经沙场的冷峻与果决。
他身后,数百名玄甲卫精锐鸦雀无声,如同一尊尊沉默的雕塑,与周围的密林融为一体。
一名斥候悄无声息地穿过林间,疾步来到顾成武面前,抱拳禀道:“禀将军,安王的人马已入峡谷。”
顾成武眼神一凛,沉声问道:“可探清虚实?”
斥候双手呈上一张简易的羊皮地图,上面用炭笔勾勒出虎跃峡的地形,并以朱砂标出了数个红点。
“禀将军,属下已将敌军埋伏的位置尽数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