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晌午,河边捞鱼的人才收拾了上岸。
许是看秦彦身份不同,大伙分鱼时候难得谦让,给兄妹俩分了大半桶鱼。
秦彦抬着木桶,带着秦书才一起回去。
到了二娃家,又去行礼里翻出来两册笔记。
“这是府学先生上课我记录的,族兄若是空了,可以帮我纠纠错。”
什么纠错,明摆着给秦书才看的,他现在在县学读书,夫子自然比不上府学的。
秦书才感动,他知道家里人不好,那些年没少欺负婶子和秦彦。
秦彦就是记恨报复他们,他都能接受,可现在……
“多谢。”他声音有些哽咽。
秦彦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
在他心中,秦书才和秦族长不同,他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没一会儿,二娃他们也回来了,秦书才就告辞了。
“呦,枝枝出息了,都能抓这么多鱼了?今晚就给你烤了吃。”狗蛋给木桶里多填了些水,确保里面鱼活着,死鱼不好吃。
“嘿嘿,我和哥哥抓的。”方南枝蹲在木桶旁,双手托腮看鱼。
“还等什么晚上,拎到那边院子吧,正做饭呢。”方铜两口子也回来了。
钱凤萍和喜娘暗示了下昨天的事,喜娘也是个爽利的,一点不放在心上。
在她看来,这种事只要男人不犯糊涂,就好解决。
“也行,那我拎过去,去帮着做饭,媳妇你忙一上午了,在这儿好好歇歇,饭好了再过去。”方铜自告奋勇。
钱凤萍也没拒绝,男人贴心的时候,就得享受,多鼓励。
“好,相公辛苦了。”
两人这么腻歪说话,让狗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方南枝适应良好,闲不下来还跟着爹走了。
秦家院子,五六个妇人正“哐哐哐”切菜,还有成小虎他们正忙着挑水砍柴。
方铜一来,就拿了掌勺的活,动作熟练起锅烧油做菜,给妇人们看呆了。
“铜子,平日没少做饭啊?”
“凤萍怎么没来?”
女人们打趣。
“我媳妇哪有我手劲大,掂勺这活还得我来。”方铜面不改色。
开玩笑,他媳妇做饭好吃,也架不住这两日来吃的人多啊,累着咋办?
女人们哪能听不懂,顿时哄笑一片。
“早就知道铜子是个疼媳妇的,现在看,是恨不得捧手心吧?”
“看嫂子说的,我哥不疼你啊?”方铜一点不脸红,和老娘们儿也能打成一片。
“拉倒吧,你哥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前个,我让他剥蒜,说大老爷们不能干这活,让人笑话。”
“那就是懒得,我家男人也是,没成亲那会儿,还给我送个花啊草啊的,成了亲,再也没整过这些。”
“唉,还是凤萍命好,招赘招了贴心的。”
“铜子是十里八乡难得的好男人,我看秦彦也差不了,还是读书人……”
听她们夸自个,方铜还是很得意的。
但这时候提秦彦,打什么心思,他还能不知道?
“嫂子,这话你可说错了,十里八乡还有不少好小伙。”他赶紧打断,儿子早说过,不到十七,不考虑成亲的事。
“啥?哪儿呢?”
有人就问。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方铜卖了个关子,然后看向正“砰砰砰”砍柴的成小虎还有孙大成。
妇人们顺着他视线看过去,这才想起来了,可不是,跟着方铜混的几个人还没娶媳妇呢。
方南枝正啃着半个野果子,坐小虎叔旁边。
察觉到了什么,给俩叔叔挤眉弄眼!
成小虎俩人坐直了些,抓着斧头的手更用力了,胳膊上肌肉都绷直了。
“我的几个兄弟,还有狗蛋二娃,一个个身板硬,能干活,能赚钱养家!嫂子们要是有合适的姑娘,多给介绍介绍。”
方铜颇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意思。
妇人们想了想,以前这几个是不成器,但现在确实一等一勤快。
还有方家今年冬小麦不知道赚了多少钱,这几人都帮着忙活了,方铜能亏待他们?
除了小麦,地里还种不少乱七八糟的,都是成小虎几个干的。
所以,他们都能赚钱,再仔细看,模样也还行,起码不丑。
“小虎兄弟,我咋记得你家住城里?”
“大成你家里是哥几个,都成亲没?”
妇人们顿时盘问起来。
孙大成俩人面色微红,但也见过世面,一一回答。
方铜满意了,不掺和,专心炒菜。
今天不是正式娶亲,来的人也就二三十个,他炖了鱼汤,又炒了大锅烩素菜,配上杂粮馒头,就差不多了。
饭做好,方南枝迫不及待拿了一挂炮仗,用火折子引燃,捂着耳朵就跑。
身后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邻居们听着动静,就知道开饭了,关系近的自然过来了。
钱凤萍一来,被妇人们挤在中间,亲热的不行,一口一个“弟妹”、“凤萍”喊着。
她有些恍惚,仿佛那些年,秦彦他爹没了后,那些喊她寡妇,说她年轻守不住迟早勾引男人的事,都没存在过。
一群人亲亲热热吃完饭,男人们坐一块,商量明天接亲的事儿。
女人们则一边洗碗刷锅啥的,一边唠嗑。
“滚床童子定了没?我看枝枝就不错。”
“不行不行,我已经长大了。”小丫头路过,刚好听见,连连摇头,还挺了挺胸膛:“我要去帮铁柱叔接亲的!”
一众女人都被逗笑了。
“枝枝懂接亲吗?要是接不来新娘子,你铁柱叔可就伤心啦!”
方南枝自信拍了拍胸口:“放心婶子,我肯定把喜娘婶婶接来。”
钱凤萍忍俊不禁:“快去玩吧,别吹牛。”
分明是马老爷子请了秦彦去接亲,不用干别的,就是撑撑场面。
小丫头知道了,闹着一起,秦彦应了,说带她看热来着。
“别走啊,枝枝长得更好看了。让婶子稀罕稀罕!”有妇人拦着。
方南枝朝着她们笑笑,一溜烟跑了。
她也没去玩,回二娃叔家睡了一觉。
醒了后,爹娘都回来了。
一家人就拿着早准备的黄麻纸,香啥的,上坟去了。
去的是方铜爹娘,就是方老爷子弟弟弟媳的坟头。
这坟头,当初过继时候,他们来过一次,后来基本是方铜在村里,空了来拔草啥的。
难得都回来一次,总要来看看。
一家人烧了纸钱,点了香,磕了头才走。
然后是去方南枝她娘的坟头,秦彦陪着妹妹一起磕头。
小丫头眼睛红红的,想娘了。
方铜见了叹气,从怀里掏出个小玉环。
“枝枝啊,这是你娘留下的,临终说是给你的。以前你年纪小,怕你丢了东西,爹没敢给你,现在你长大了,能收着了。”
钱凤萍有些惊讶,这玉环看着可不便宜。
方铜蹲下身,继续烧纸:“枝枝娘是逃荒过来的,饿了好些天,身上一文钱没有,都没舍得当这个玉环。”
小丫头小心翼翼收起来,很快收敛了情绪。
最后去了秦彦爹的坟,秦氏族里人再不好,对自家人坟头还是关照的,一看就打理过。
枝枝跟着哥哥磕头,一家人这才往回走。
地头忙活的人见了,就觉得方铜一家挺念根儿的。
有好事的,就去了方族长家。
“族长叔,忙呢?”
方老族长正坐炕头抽旱烟呢,闻言抬头应了声:“小路子来了,啥事啊?”
方路也是方氏一族的,和族长家属于没出三服的亲戚。
“叔,方铜回来了,你知道不?我刚才看着他去二麻叔上香了。”
方二麻就是方铜目前的便宜爹。
方老爷子本命是方大麻,只是兄弟俩,一个死的早,一个年纪大了,村里很少有人连名带姓叫他们了。
方老族长也是想了会儿,才记起二麻是谁。
“是得上,按理说,他和方银过继了,得帮着迁坟才好,当初你二麻叔苦啊,埋得地方不好。”
他蹙眉,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
“方铜也是个不孝的,入赘后,心里是一点没方家了……”
要是还把自个当方家人,那个什么冬小麦的事,就该让他也去露露脸,怎么就让村长露脸了?
那可是钦差啥的,他这辈子也就只能远远看一眼。
方路都听蒙了,族长叔这意思,是说方铜还不够孝顺?
什么方二麻埋得不好,那不是因为他属于英年早逝不能入祖坟,要等他上头的长辈,还有兄长全没了,才能入祖坟吗?
“族长叔,您是不是忘了,族谱上都把方铜除名了。”
方路忍不住打断他。
方老族长的念叨就停了,面色黑的跟墨一样,抽旱烟的动作都停下了。
“那咋了?他是不是方家血脉?当初他非要入赘,那能怪谁?”
方路觉得族长叔真老了,一点道理都不讲。
当初方铜入赘,不是被逼的吗?大麻叔干的荒唐事,族里哪个不知道?
就是因为族长叔懒得管闲事,才让事情那么发展的。按照族规,族长可是有维护族人,调解矛盾的责任。
不过,方路今天是有正事说,不是来找茬的。
“族长叔,不说那些过去的事,就看现在,你看方铜多出息,咱族里哪个小辈能比的上他?”
这话,方老族长不乐意听,族里那么多小伙,个个勤快肯干。
包括他儿子,已经送到城里学木匠了。
村长老头子糊涂了,让他学木匠手艺的孙子回村种地,他听说后,就抓住机会让儿子顶了缺。
村里哪个有他精明的?
“您想想方铜一家,都住城里了,据说县里蛋糕店买卖有他一份,不是干活打杂的,是东家!”
“再看他种个冬小麦,引来多少衙役,引来多少大官?”
“还有方铜的儿子,现在在府学读书,人家都不收钱。就连那个丫头片子,方南枝现在听说已经能给人治病了。”
“族里哪家能比的上?”
方路看出老族长的不服气,一条一条的指出来。
方老族长感觉心口中了好几刀,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过得好咋了?你是闲的没活干,今个过来特意给你叔我添添赌?”
方路赶紧赔笑,倒了杯水给老族长放手边。
“瞧您说的,我哪敢啊。”
“我是想着,方铜这么出息,还愿意给二麻叔扫墓,意味着他还认方家,要是能给他个回归族里的机会……”
方路点到为止。
方老族长眉头紧锁,老脸上皱纹一道道的,陷入了思考。
“那不合适,他已经入赘了,是秦家,也不对,他入赘给钱凤萍,算钱家人?”
在方铜入赘这么久后,终于有人想到这个问题。
按理说,方铜入赘过给钱凤萍,应该算钱家人。
可两边实在没什么来往,仅有几次,方铜还把大舅哥给揍了。
而且一家人住的房子,种的地,都属于秦家的。秦秀才留下的。
那要说入赘给秦家,也不对劲啊,钱凤萍又不是秦家闺女。
嘶,这个问题还挺复杂。
“不管他入赘给谁,哪个男人愿意低人一等?族长叔,只要您愿意让他回族,他就还是方家人,入赘算什么?”方路年轻,看的明白,想的透彻。
那方铜两口子相处,你情我愿的,可没有非得整个赘婿低人一等啥的。
“你啥意思?直接说。”方老族长也不傻,听出了点东西来。
“就是您给方铜透气,说能让他回族,他肯定心动。到时候,买族里的地,盖房子啥,他肯定想法子出钱。”
方老族长下意识点点头,方铜现在有钱,肯定愿意出,他当族长的帮忙办事,也能捞点好处。
“到时候,这么出息的后辈不就是咱族里的嘛?别忘咯,他可是有个童生儿子。”方路继续引导。
方老族长立刻翻个大白眼:“你当秦家人啥?就算方铜入族谱,秦彦还是秦家的。”
“那咋了,他爹是方家的,咱族里就能沾边。”方路自然也知道,现在不比以前。
以前秦彦是个残废,没啥用,秦氏一族各种欺负人,恨不得族里没这个人。
现在,他已经有功名了,傻子才舍得放手。
“最关键的是,方银!”
方路说出来最终目的。
方银倒是没除族,但是他一个傻子,和族里半点情分没有。
“方铜再出息,您也觉得他就种种地,做做小买卖,可能算不得啥。但是方银可是拜了大官当师傅,以后的前程,咱都想不出来。”
“方银就最听方铜的,只要方铜和族里亲热起来,方银肯定也跟着。”
秦彦如果算勉强能沾边的人,方银就实打实是方氏的。
方老族长也反应过来了,心里一下火热起来。
是啊,秦氏有个秦彦、有个秦书才,他们族里,没人读书,眼看就比不上秦氏了,一个村住着,不同族的人也会相互欺负的。
要是笼络住方铜和方银,方氏一族,不就有人了?
“你小子,说的有道理,不过这事,得慢慢谋划。”方老族长虽然心动,但人老了,主要得求稳。
“哎呦,我的族长叔,你再谋划,等秦彦中了秀才啥的,方铜还能看上族里吗?”方路急了,他巴巴过来为啥,不就让族长叔抓紧时间吗?
等方铜真回族了,别的不说,就他地里种的那些,有可能赚钱的活,肯定要拉拔族里人,而不是用什么成小虎。
到时候方路第一个上,他已经和媳妇娘家当衙役的大哥打听了,方铜家冬小麦赚了大钱,小麦全按照麦种价格卖的。
那得多少钱?想想他就觉得心头一片火热。
可惜他沾不上手,以前就和方铜不对付,一个是混子,一个是族里好小伙,俩人没少掐架。
现在他想缓和关系,晚了,人家除族了,他套近乎都套不了。
每次想到这里,方路都在心里埋怨,大麻叔一家糊涂啊。
三儿子都是亲生的,咋就能偏心成那样,让俩儿子都过不下去,过继了。
“那也是,不过有句话说,上赶着不是买卖。”方老族长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再说了,我也是做长辈的,当初方铜自个入赘,本来就丢了族里的脸,这事我不能去说。”
方老族长说的头头是道,实际就拉不下脸,去说好话。
方路真是一眼看透,他为难:“那咋办?”
“好办,你们同辈的,你去和他透个口风。”方老族长这会儿还摆谱呢:“这是族里给他的机会,就看他能不能抓住。”
他重新拿起旱烟抽,老脸上全是算计。
方路对他浑浊的眸子,一下懂了,这是让方铜自个求上门?到时候族长叔再趁机开几个条件,族里肯定能占点便宜。
姜还是老的坏啊,不是,辣啊。
“行,族长叔,我也是方家的,为族里忙活是应该的,我去跑腿。”方路应下了。
方老族长满意的笑了笑。
都说他年纪大了,不管事,现在就让族里人看看,他这个当族长的,遇事一点都不含糊,能为族里谋好处。
方老族长的算计,方铜一点不知道。
他蹲在院子里,狠狠打了个喷嚏,然后一脸委屈看正在烧火的钱凤萍。
“媳妇,我感冒了,肯定是昨晚冻着了,今晚你给我暖暖。”
钱凤萍点点头:“行,一会儿给你灌点热水筒,放被窝。”
这热水筒当然是竹筒,只是外面又包了一层油纸,油纸外面又包了棉布,双层防漏。
“不要,媳妇,你抱着我,就暖和了,你身上暖。”方铜又往她身边凑了凑,厚着脸皮道。
钱凤萍脸一下就红透了,先是看了眼周围,院子里没人,才没好气瞪了眼男人。
“闭嘴,不许胡说。”
她感觉自个男人越来越不要脸,俩人时候,啥话都往外头冒。
再说了,什么她身上暖和,方铜才是火里旺,抱着……
咳咳,钱凤萍强行收回思绪,努力板着脸正经点:“人都在屋里商量正事呢,你咋不去?”
方铜不乐意动:“那有啥,铁柱那小子试喜服,试了八百遍了,有啥好看的?长得黢黑,穿啥都一样。媳妇,我就不一样,我长得好,你多看看我,啥衣服我穿都带劲。”
“噗呲。”钱凤萍一下没憋住笑,这厚脸皮的劲真是和枝枝一样一样的。
“行,你长得俊,别在这儿腻歪了,饭快好了,拿碗去。”
两口子偷偷摸摸说小话。
而方南枝则在西屋炕上坐着,一脸严肃。
她对面坐着的是春花,小脏脸也是难得认真。
俩人中间摆着棋盘,正在下五子棋。
五子棋自然是系统交给方南枝的玩法,好上手,老少皆宜。
温润如玉的棋子入手,春花就喜欢上了,可她知道这东西很贵,所以拿放都小心翼翼。
“我连成四个了,我马上赢了!”春花忍不住咋呼。
方南枝嘿嘿一笑,然后手疾眼快落下一子,白色已经五个啦。
“啊!”春花嘟嘴:“我怎么又没看到。”
“没关系,下一局下一局。”
方南枝心情不错,她就喜欢赢,和哥哥玩就总输,和二伯……唉,二伯去京城了。
俩小姑娘旁边坐了一圈妇人,都在摘菜。
这是明天正经席面用的,今天该准备就得准备了。
陈氏看了眼,俩人玩的好,就勾了勾唇角。
她来秦家帮忙,春花眼巴巴瞅着,说要找枝枝玩,她一心软就把人带来了。
果然,小姑娘就得跟同龄人多玩,不能总关在家里干活。
人这一辈子,活是干不完的。
“陈嫂子,你听说没?”
“啥?”陈氏回神。
“就那个崔萍萍,今个被娘家人接回去了!据说抱着孩子走的,崔家人老凶了,差点和马来富干架。”
“咋回事?”
陈氏来精神了,主要这崔萍萍吧,和铁柱多多少少有点过往。
“还能咋,马家苛待儿媳妇,苛待孙女被发现了呗?崔家好歹有个当村长的,能让闺女白受气?肯定是得教训教训便宜女婿。”
“我咋觉得不对劲,那崔家也不是疼闺女的人家啊。以前还断过关系啥的……”
陈氏蹙眉,总感觉中间有事啊。
再说了,崔家把闺女,外孙女接回去有啥用啊?还能和离不成?这乡下人家,就没有一个和离的女人。
要是不和离,那崔萍萍走了,马家也不缺儿媳妇,还有个黄氏呢。
有她在中间掺和,崔萍萍还怎么回去马家?
那大伙就不知道了。
吃了晚饭,送走了帮忙的人,方铜一家这才回二娃家,早早睡了。
天蒙蒙亮,院子里就有动静了。
“枝枝,起床了,你不是要去接亲吗?”钱凤萍简单收拾好自个,就来被窝捞闺女。
方南枝眯瞪半天,也睁不开眼,嘴里嘀嘀咕咕:“接亲,娶媳妇。”
然后眼睛闭着,又想睡。
钱凤萍笑着,将人抱出来,亲自给闺女穿衣服,梳头发。
枝枝这丫头一向独立,少有这么完全依赖她的时候,钱凤萍伺候闺女伺候的心满意足。
等梳了头,她才从屋子外头端了一盆水来。
要看方南枝坐在椅子上还迷糊着,她抱了人,用毛巾沾了水,给闺女擦脸。
虽然是热水,但方南枝还是一下就清醒了。
钱凤萍拍了拍她小屁股:“清醒清醒吃饭了,一会儿和你二娃叔他们接亲去。”
“好。”方南枝软软乖乖应了一声。
院子里其他人也准备好了。
这次接亲,当然不能抬轿子,两个村距离远,来回整轿子,人都得累坏了。
而且,乡下地方,一般用不起轿子。
这次铁柱用的就是牛车和马车。
嗯,马车和牛是借了方铜家三头牛,板车是狗蛋各家给他凑的。
就这样,一头马车打头,牛车跟在后面,脖子上都挂着大红花,这场面,在乡下算格外隆重的。
有人家娶媳妇,就接了人,靠腿走回来的,体面点的才雇牛车。
方南枝吃完早饭,就被秦彦抱上牛车。
今天的马车可不能随意坐人,都布置了红绸,要坐新娘子的。
只有铁柱穿着喜服,负责赶马车。
“驾!”
一声,马车打头,车队就出发了。
第一辆牛车,除了方铜兄妹俩,坐的都是老头。
这些老头可不简单,个个身怀绝技,这不,刚出家门口,一个个从身后掏出来家伙式。
喇叭、二胡、响锣,当即吹吹打打起来。
喜庆的吹打声一响,方南枝彻底清醒了,她兴奋不已,跟着吹吹打打声鼓掌叫好。
秦彦也觉得有趣。
这些老头全是木山村的,年轻时候专门干这个的,谁家有红白喜事,他们就去给你张罗张罗。
年纪大了,都在家带孙子,不碰这些。这次能被请出来,全是马老爷子和狗蛋他爷的面子啊。
俩两口挨家挨户走访,用年轻时候交情各种卖好,这才凑够人。
想让铁柱的亲事办的风风光光的。
这动静一出,村里半数人家被吵醒了。
没人埋怨,知道人家办喜事,也就这一遭。
车队一路吹着,出了村,老爷子们才停下。
方南枝兄妹俩很有眼色给爷爷们端茶倒水。
“王爷爷,您吹累了吧?您可真厉害,还有这一手。”
“陈爷爷,喝点奶,润润嗓子,您当初是不是靠着才艺娶到我陈奶奶的。”
方南枝忙的跟个小蜜蜂,哄的老头们乐开怀。
“你这丫头,越来越油嘴滑舌,跟你爹小时候一模一样。”
陈老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是吗?我爹也跟我一样伶俐吗?”方南枝大大的眼睛全是好奇。
一帮老头们瞅着她就忍不住心软,开始给孩子拉家常。
比如,方铜五岁时候过年,家里煮的肉都给方金吃了,他馋啊。
他就去村里溜达,挨家挨户敲门哭。
“陈叔你家吃肉呢?我不吃,我不吃,我家也做了,我爹说了,肉都给我大哥吃,给他补身体。”
“婶子,大过年的,我都长大了,哪能去你家吃饭,我家有肉,在我大哥碗里,等我回去就偷吃一块。”
“村长叔,过年好,我给您拜年了,您家肉也只给大儿子吃吗?不是啊,我家……”
于是,在他的哭诉下,全村都知道他没肉吃。
村长看不下去,领着他回了方家,给方老头教训一通。
逼得方老头当场煮肉,给方铜分了半碗,村长据说是看着他吃完,才走的。
方南枝就这么一路听着故事,偶尔听老头们吹吹打打,最后天光大亮到了赵家村!
赵家村,顾名思义姓赵的最多。
赵喜娘家就是其中之一,她出嫁,族里都要来帮忙的。
车队一到村口,老头们很敬业再次吹吹打打起来。
方南枝爬下牛车,和哥哥一左一右跑到最前面。
每人手里都拿了鞭炮,“噼里啪啦”在村口一放。
热闹气氛就更足了。
铁柱有点紧张,缓了缓,才赶着马车进村。
进了村他们也不能直接去新娘家,按照规矩,得在村里主路上转一圈,热闹一场才行。
于是赵家村的人听到动静,都在街口看热闹。
“哎呦,喜娘出嫁这么热闹!居然是马车,我头一次见马车!”
“赶车那个是喜娘男人吧?长得可真俊!”
其实也就一般人,但是有马车衬着,再丑的人也要好看几分。
“后面还有三辆牛车,喜娘这是嫁给土财主了吗?这么大阵仗?不对啊,我听说也就是乡户人家。”
“这有什么,打肿脸充胖子呗?指不定租来的牛车啥,欠了一屁股钱。”
有个妇人往地上啐了一口。
去年,她给她儿子求娶喜娘,赵家人不识抬举,居然拒绝了。
她儿子长得好,干活也勤快,有啥配不上赵喜娘的,居然看不上她儿子。
她都没嫌弃赵喜娘家里弟弟妹妹多,以后都是拖累呢。
打那以后,她有事没事就爱说喜娘家的坏话,村里人也不爱搭理她。
谁都知道,王二花一口气生了三个闺女,一个儿子。把儿子娇养大,看着也正常,就是……就是不稀罕小姑娘,喜欢和男人……
车队吹吹打打到了喜娘家门口,再次停下了。
没别的,喜娘家大门还关着,不过门上贴了大红喜字,院子里头也很热闹,这就是要意思意思为难新郎了。
铁柱他们跳下马车,直接上前拍门:“岳父,岳母,开门,我来娶喜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