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孙暖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极沉极沉的梦里。
梦里刀山火海,灼烫的温度一寸寸地烧灼着她的肌肤,痛痒交加。
她想逃离,费了许多功夫也无法从这个梦里脱离出来。
直到,一股清凉的液体从喉口渐渐流遍全身,熨帖了她滚烫难忍的躯体。
孙暖暖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抓着无穷无尽给予自己温凉的这个人。
病床边,看着床上的小师妹紧皱着眉头,唇微微张开吐出浊烫的气,秦岚山朝旁边的白木招手。
一个装满血液的血袋便递到了孙暖暖唇边。
吸管口一靠近,孙暖暖烫得殷红的唇便自动吸吮起来。
红色微腥的血流入喉咙口,躁动不安的人才渐渐平复。
把空了的血袋从孙暖暖唇边拿开,秦岚山盯着孙暖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已经三天了,师妹走火入魔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但是她的身体仍然没有恢复。
每隔三个小时,体温会毫无预兆急速升高,用尽任何降温的办法也没有用处。
只有一个办法起得了作用,那便是――喂小师妹喝傅司楚的血。
只能以傅司楚的血为引,来治疗小师妹了。
“他还在抽血吗?”秦岚山转头问白木。
白木将空了的血袋收到一旁的推车上,点点头。
傅司楚这时候还处在昏迷中,但昏迷的前一刻曾经拉住秦岚山的手说了一句话。
“只要能让她醒过来,我的血随便用。”
这句话很短,但秦岚山能从傅司楚的眼神以及语气中体会到忧心和爱惜。
这个人,是真的将小师妹放在了心尖上。
秦岚山陷入思索,想到另一件事,眉头微皱。
现在所有事情已了,李旻已经没有再翻身的机会。
她和几个师弟也是时候该离开回到师门教导其余的师兄弟了。
但小师妹还有自己的情缘,也该入世生活在适合她的环境里。
他们离开,唯独放心不下小师妹。
傅司楚这个人的确看起来可以托付,只是,他们修道之人见过太多情深似海,也见过半途情谊的骤然转变。
难以保证他对师妹的爱是片刻流星,还是亘古磐石。
静静沉思了好一会儿,秦岚山转头让白木召集了其他师弟。
空病房里,徐岩半曲腿靠在病床边,冷天阳坐在在沙发抱着手臂。
白木一如既往地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静静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师兄召集我们过来,难道还有别的事?李旻不都四肢尽断,功力全废,交给仇毅那小子了吗?”
徐岩从口袋里掏出一小袋酸溜溜的糖,捏了一颗扔进嘴里。
他一向神经大条,丝毫不知道秦岚山召集他们的目的。
反倒是冷天阳以及白木互相对望一眼,从对方的眼神里觉察出什么。
“行了三师兄,你就别聒噪了,好好等着吧,大师兄很快就过来了。”
“你嫌我聒噪?”徐岩装作恼怒,被白木一瞪马上收敛了。
又等了十分钟,秦岚山总算来了。
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一进来便把那些东西往沙发前的茶几一丢。
“这是什么?血袋?全是空的,大师兄你把这个拿过来干什么?”
秦岚山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对他说:“你数一数,这里有几个血袋。”
虽不明白大师兄的意思,徐岩还是照做了。
一个个数下去,竟有十个血袋。
“十个,大师兄你到底什么意思?”徐岩急性子迫不及待地问。
秦岚山仍是没回答他的问题,扫了几眼其他两位师弟,忽然问:“你们觉得傅司楚对师妹怎么样?”
抢答的还是徐岩,他立刻举手:“当然是好的不得了了,我就没见过这么腻歪的情侣,没事的时候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粘在一起,要是我有一个道侣的话,我也想像他们那样。”
他的话太多,立刻被白木的眼神打断了。
白木已知晓大师兄的意思,抬起手指在手机上打了几行字。
他把手机递过去,秦岚山没有避讳地念了出来。
“爱人,九分;担当,九分;家庭,七分;健康,八分……”
白木为人打分从来没打过七分以上,这些数字对于傅司楚来说已经是极大的认可了。
“你呢,小师弟。”秦岚山又转向刚才一直皱眉不语的冷天阳。
他们没来A市之前,冷天阳尽心尽力地护佑着孙暖暖。
他看的多也了解的多。
大概明白了大师兄的意思,也猜到了大师兄接下来的选择,冷天阳吐了两个字。
“合格。”
但他脑子聪明又反应过来,微顿了下望向秦岚山。
“大师兄,我们是不是要离开了?”
“离开?为什么要离开,我还没玩够呢,我――”
“三师弟。”
秦岚山扫来一道威严的眼神,徐岩不情不愿闭了嘴,但脸上的委屈以及不舍早已经满溢出来。
捡了张椅子坐下,秦岚山双腿交叠,终于肯直击目标说出自己的打算。
“别忘了,我们是全真派的弟子,自然要以护佑全真派为重,不能流连在外头逍遥度日,可小师妹不一样,师傅曾经说过,她的天地不在门派之中,她另有广阔的天地。”
说到这,秦岚山顿了一下,眼里也浮现出不舍,但很快她又斩断了那一丝不舍。
“她有自己的姻缘,有自己的朋友玩伴,还有自己的事业,所以我们是时候该离开,任由她闯荡自己的天地了。”
这些话很沉很重,到最后又变得有些轻。
“可是,在离开之前,有些东西还得我们替她把关。”
几双眼睛互相对望,都朦朦胧胧明白了什么。
冷天阳抿了一下唇,眼皮掀起,眼瞳里带着些疑虑。
他问:“大师兄你想怎么做?”
秦岚山看着他,面上没什么表情,良久后慢慢说了几句话。
病房里,仪器监测表的滴滴声给安静的病房里增添了几点生气。
床上的人安然睡着,双手交叠在腹前。
可这个时候,另一道刺耳的警报声将在睡梦中的人惊醒。
傅司楚浑身一颤,睁开眼睛,听到了隔壁病房警报声后嘈杂的脚步声。
他脑子钝痛,坐起身捂住额头。
忽然,一道身影浮现在脑海里,他猛的想起来隔壁住的是谁。
“暖暖。”
面色刷的白了,也不顾手上正扎着针,傅司楚一把拔开,跌跌撞撞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