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从走出考场到晚上回家都没机会看手机。
秦深照顾了顾氏姐弟十一年,顾晓不好意思在人家为自己专门筹办的庆功宴上分心,哪怕神经紧绷了一整天,他依旧不敢松懈。
圆桌上,除了秦深赵瑜和他们姐弟,父母过去的几个同事也在,甚至顾晨曦的老师和实习单位的领导也来了。
顾晨曦显然也没想到会这么大架势,她还没来得及把脚底板洗干净,也没给脚后跟贴个创口贴,就被拉来了这种场合。
“小曦身材好的哦,穿旗袍真好看。”人喝大了嘴里就无遮无拦,话题不知怎么就从顾晓的高考转移到了顾晨曦身上。
“小曦有对象吗?我给你介绍一个。”
顾晨曦勉强笑了下:“不用麻烦……”
“欸不麻烦,像你这种女孩子肯定很多人追吧。”
顾晨曦:“还好吧……”
“客气什么,你看新来那个王珂怎么样?是不是跟你挺配的?”
顾晨曦:“是吗……”
王珂虽然是新来的,但人家都快四十了……
顾晨曦硬是挤出一个微笑,这些人她一个都得罪不起,一不小心就会第二天因左脚先踏进公司而被开除。
“小曦和陈璐长得真像,都是美人坯子,我以前就和陈璐说过,小曦这孩子以后绝对出挑,陈璐还不信,嘿,真被我说中了。”
“小顾和他爸像,顾昊以前没事总爱摆弄他那个相机,闷葫芦一个,问他十句憋出来一句,不知道陈璐看上他啥了。”
“脸呗!顾昊年轻时候多帅啊,校草就应该配校花嘛!”
“他俩怎么认识的来着?”
“你忘啦?克里米亚!”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害……造化弄人啊……”
“咳,别说了。”主座的秦深掩面低咳一声,交谈的人如梦初醒,立马噤声,心虚地瞟一眼顾氏姐弟。
顾晨曦垂着头盯着碗里的菜,半晌没吃一口;顾晓冷脸看着那喝得酩酊大醉的几人,早已放下了筷子。
“小顾?吃啊。”秦深今年五十四岁,平时只喜欢中山装配保温杯,今天为了庆祝顾晓脱离苦海,特意翻出了儿子给他买的西装,本来想其乐融融地一起庆祝,秦夫人魏秀莲却以他的名义招呼了一群人,这些人还不知分寸,闹得这么不愉快,真是添堵。
“戏都看饱了,还吃什么。”顾晓面无表情,灯光橙黄,暖不了他冷漠的轮廓。
“他们喝醉了,你别往心里去,小许,给人家道个歉。”秦深打圆场。
“对……对不起。”许海峰眼中还是迷茫的,但他潜意识里知道要听从领导安排,竟然对着秦深道歉。
“他们今天太高兴了,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好不容易抽时间聚一聚,都喝高了。”秦深面上挂不住了,强压怒色吩咐人把醉生梦死的许海峰带走了。
顾晓冷笑:“是挺高兴,11年了还对故人念念不忘,不愧是报社主编,描述得绘声绘色的。”
顾晨曦在桌子下用鞋尖踩了一脚顾晓,顾晓不动声色地移开,对着姐姐轻微地瘪了一下嘴,权当无声的抗议。
“我们今天是来庆祝小顾高考圆满结束的,不谈其他。”秦深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起身举杯,其他人也连忙站起来祝酒,顾晨曦见顾晓没动,鞋跟狠狠踩了他一脚。
顾晓吃痛,不情不愿地也起身举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因为未成年而单点的一杯果粒橙。
散席后,其余人各怀鬼胎地互相搀扶着离开了。秦深对着顾氏姐弟连连道歉,顾晨曦表示了谅解,还按着弟弟的后背一起鞠躬道谢。
到了家,顾晓终于忍无可忍:“忍你……”
“憋回去!”
顾晓咬牙,扭头闭眼,喉结哽动了下,还真就把到嘴边的脏话咽了下去。
顾晨曦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根正苗红的优秀好青年嘛。”
顾晓赌气似的低着头坐在沙发上。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能不能稳重一点,你以为我想去吗?我毕业论文还没写就被拎过来吃饭,有这功夫不如多给我加点分。”
顾晨曦坐到顾晓对面,她的眼线因为赶时间画歪了,微微上挑,显得那双眼睛比平时多了几分凌厉,“都说了那是魏秀莲组的局,她不知道是给你办的,还以为是给她那个要进央视实习的侄子组的局,特意搞这么一出给她侄子拉关系的,现在魏秀莲知道了肯定气疯了,估计在家扣墙皮呢。”
顾晓不说话,低头生着闷气。
“差不多得了,人家也没说什么,就是喝醉了嘴里没个把门,平时在你面前都是绝口不提的——而且你又怎么知道他们在背后有没有议论,别人的嘴咱们管不住的。”
顾晓骤然出声,音调拔高了不少:“他们当着你的面那样说你,你就忍着?”
“臭小子。”顾晨曦给了他一记爆栗,“说了多少次了别管我管好自己,我用得着你来操心?”
“你是我姐,我不管你谁管你。”顾晓没像以前一样侧头躲过,生生挨了这一下。
顾晨曦没料到这傻小子真的不躲,一时愣住,回过神来后不自然地找话说:“我被老妈送去学散打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谁能欺负的了我啊。”
“今天在座的都是我现在和未来的领导,我一个都得罪不起,虽然是他们出言不逊在先,但一句‘喝多了不记得’就能轻飘飘揭过去了,反而你甩脸子倒是让他们印象深刻,回头找我麻烦怎么办。”
“所以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别干这行,你就是不听。”顾晓反驳。
“哪一行容易,我不努力怎么赚钱给你攒娶媳妇的钱。”
“我不娶了。”
“你敢!你还想赖上我一辈子啊,我还要嫁人呢。”顾晨曦将盘起的头发拆了,打着哈欠回了她的房间,“洗洗睡吧我亲爱的弟弟,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顾晨曦的工作问题就这么轻飘飘地又被她带过去了。
每次都是这样。
顾晓在偌大的客厅里坐了很久,顾晨曦的房间一直静悄悄的,姐弟俩保持着微妙的对峙,谁也不肯先服软。
好烦,想刷题。
顾晓揉揉太阳穴,拿出手机想来把数独,这才看见了林乔发的照片。
他突然很想找人说说话。
【Gx:到家了吗】
然后他把手机放到一边。
顾晓洗了个澡回来看手机,林乔没回复。
在忙?
他放下手机去洗漱。
顾晓叼着牙刷,余光看见手机屏幕亮了,擦擦手上的水渍去看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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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垃圾短信。
顾晓不爽地点了拒收。
一直到顾晓上床睡觉林乔都没有回复。
他发的是又不是高数,有那么难回吗?
顾晓像个狗不理包子一样,把自己闷在被窝里辗转反侧。
城市灯光顺着夜色蔓延,拥堵着红色的光点。
这一晚,同样夜不能寐的还有顾晨曦。
她靠在门上缓缓滑落,面上是一片茫然。真丝旗袍因为动作被弄出了褶皱,就像她现在支离破碎的心绪一样。
顾晨曦一直在学着当一个好姐姐,她也的确把顾晓保护得很好。外人都说秦深给了他们很大的帮助,可在魏秀莲的干涉下,这份小心翼翼、瞻前顾后的好又能有多大成效。
顾晨曦不得不站出来成为弟弟的盾。
为她,为顾晓,为这个姐弟俩相依为命的家。
也为牺牲在岗位上的父母。
顾晨曦继承了母亲陈璐的不止美貌,还有优秀的口才和文笔,两口子工作忙经常飞来飞去,常常把年幼的顾晨曦带到电视台,同事谁有空了就来家里照顾一二,顾晨曦从小耳濡目染,也早早地显露了当记者的天赋。
大家都在期待顾晨曦继承衣钵的那一天。
顾晨曦12岁,顾晓7岁那年,在北顿涅茨克,顾昊夫妇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他们在克里米亚的黑海边相遇,也在因克里米亚掀起的浪潮里共赴灵魂尽头。
从那以后,被寄予厚望的顾晨曦结束了无忧无虑、天之骄女的生活。
顾晨曦撑着她和弟弟的家,不能哭不能喊累不能抱怨,为了避嫌还不能接受父母同事的帮助。
顾晨曦坚持了11年。
可这份看似固若金汤的顽强,在一触碰到弟弟滚烫的感情后就开始摇摇欲坠,顾晨曦得慌忙地添砖加瓦或者干脆弃城而逃,才能守住自己坚守了11年的信仰。
顾晓的一句“我不管你谁管你”就能要了她的命。
原来她当年撑起一片天的时候才12岁。
除了顾晓,也的确没人会在乎她了。
——
林乔这一晚上睡在了练习室。
宋若言进度实在太慢了,他们不得不将之前复杂的编舞改得较为简单一点。
程夏和被方书冉坑去给宋若言道歉了,两个人握手言和。
是在南默武力压制下的真·握手。
程夏和蔫了吧唧的再没有骂人时的飒气,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在南默的逼迫下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你、你挺白的哈。”
“……”
众人不停地翻白眼。
宋若言怔了一下,莞尔一笑:“谢谢。”
然后就见程夏和触电般的收回手,脸涨得通红。
七个人练到很晚,期间陶洛背着陈舟瑾给大家点了炸串,就在他们津津有味地左手撸串右手碰杯的时候,曾希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
“要出道的人了,一点自觉性没有,吃完这顿得再练多少。”姜致没反应过来被逮了个现行,曾希恨铁不成钢地揪他耳朵,“明早我看着你上秤,胖一斤你就给我等着吧。”
姜致抗议道:“男的也要上秤啊?我只听说女练习生要天天称体重!”
“男女平等。”曾希点了点姜致的脑瓜子,再指指一地的炸串,“人家女练习生比你们卷多了,体能训练都是按照你们的要求减去四分之一,个个都有马甲线——姜致你把衣服掀开,我看你的腹肌离家出走回来了没。”
姜致把衣角捂得严严实实的。
“你们还没开始忌口呢吧——说你呢林乔,回国之后怎么圆了一圈,我得问问陈舟瑾是谁天天投喂你,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林乔低头做鸵鸟。
只能说秦深家的阿姨手艺真不错,他一个陪考的天天跟着顾晓蹭吃蹭喝,顾晓是一点儿没胖,似乎还长了点个子,而自己不但没长个,还“横向发展”了。
林乔痛心疾首,有一种被蓝颜知己背叛了的感受。
“最后一次,我不想再看到你们这么安逸,有点紧迫感好吗孩子们,11月就要出道了,你们只有一百多天的时间了,公司还要提前一个月给你们出道预热,还要抽时间拍各种mv……”
“曾哥我们下次一定不会了,这么晚了您赶紧回去休息吧!您开车来的吗我送您到电梯口,别客气出门左转的事儿,我跟您说啊……”
程夏和左手勾着曾希的肩,右手给大家比了个ok,带着人往外走,其余人赶紧收拾残局,等程夏和回来了已经风卷残云什么都不剩了。
“你们……”程夏和气笑了,“真是我的好兄弟。”
宋若言将盘子里的几串推到程夏和跟前:“给你留了。”
“……谢谢。”程夏和还没习惯宋若言的示好,红着耳朵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最后几根炸串。
“好了,那我们继续排吧。”陶洛组织大家。
林乔的手机拿起又放下,连忙去站队型。
整栋大楼万籁俱寂,唯有这一间小小的练习室还亮着灯,成为了漆黑夜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乐忧参半,惊喜未知,少年热烈的梦想从来不被任何事物束缚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