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淌着血,脸上却带着欣慰笑意的模样,突然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新帝许景槐猛地惊醒。
接着,条件反射一般朝着自己的嘴角抹去,又看向自己的手。
空无一物,并没有鲜血。
可方才的那一幕,却那么真实,仿佛是他亲历,且那心痛的,悲伤的,却又欣慰的,幸福的,万般复杂情绪糅合在一起的情愫。
也仿似都是从他骨子里而来。
他已经许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上一次,还是在出征边境之前,他昏迷了七天七夜之时。
那时的梦,他还能称之为梦。
因为太过虚幻,太过离奇,画面碎裂在他的梦境里,他就如同是一段段凄美故事的见证者。
可方才,他却能真切的感觉到。
那些故事里,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的主角,就是他自己。
就在他感觉快要钻到那壳子里的时候,又突然的醒了。
现在的他,手握奏折,心中空落落一大片,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他忘记了什么。
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这东西,好像是他此生存在的意义,是他活在这世上的意义。
什么呢……
他捂着额头,始终想不明白。
他起身将窗棂推开,似水的月光倾泻而下,落在他的世界里。
星星灯盏下的夜色朦胧,侍卫们在殿门外,来回走动,清凉的秋风,吹动了花草树木沙沙作响,也吹起了他一头乌黑长发。
发带飞舞。
身上的披风带来的暖意也随着风,消弭在秋意里。
耳边,想起颜云姝,在他初登宝位时的温软话语,“陛下,先为自己,再为国,再为家。”
“陛下,若不先为自己,又如何能为别人?”
风拂面,他眉眼微微一动。
想她了。
被压抑数日的想念,就这样喷薄而出。
无边无际,无缝不入的,侵袭着他每一寸空间,每一寸气息。
它们笼罩着他,如影随形,就快要将他窒息。
……
忠勇侯府。
颜云姝从小睡片刻中,醒来之时,看到秀莲正撑着脸颊,合着眼,坐在自己身边,而影风则在门前抱剑而立,眼底一片青黑,硬撑着未合上。
“我睡着之时,可还发生了什么?”
影风见颜云姝醒来,连忙来到她身前,回道,“后半夜未再发生任何事,只是侯府在子时,正厅那处,出现了些动静。”
颜云姝一听,心中狠狠一惊,“出现了何事?”
她从躺椅上起来,秀莲也从睡梦中惊醒,连忙起身,将颜云姝扶住。
“姑娘,发生了何事?”
颜云姝看着影风。
影风说道,“听手下报,文将军从宫中回府了,说是要准备好行装,今日便作为统领,率大军赶赴枫林城。”
“这是要……攻打枫林城了吗?”
颜云姝一双秀眉突然皱起。
要攻打枫林城了,率军之人不是许景槐,却换成了自己的舅舅文将军。
可明明事事都有对照,这般重大的事情,怎会轻易的更换主角。
不对劲,还是不对劲……
“影风,陛下呢?”
“陛下……”影风沉思片刻,“枫林城,陛下本来是想要亲自挂帅出征的,但不知为何,今日还是定下了文将军。”
颜云姝听闻,松了口气。
这一世,一如上一世,枫林城满是叛军,甚至,还有过之而不及,满城叛军,除了许景烨原有的,更还有寒沙国叛军。
二者合一,必定对天泽新帝红了眼。
只要许景槐一现身,就会成为活靶子,便是上一世,他曾在这凶险战场中,终于活捉了许景烨,平息了战事,可这一世,面对双重的攻击和恨意。
他又如何还能像从前一样自信面对,从那无数刀光血影中,杀出来一条生路。
杀出生路之时,还得留许景烨一条性命,活捉了他?
许景槐……
颜云姝抬眼看着皇城方向。
上一世,你用性命赴死,只因那句,愿用你的命,换来我的重生,既换来了我的重生,你的死便成为了必然,所以,你甚至要用自己的性命为我散尽最后一点光热。
许景槐,这一世,我的重生,是灵煦湖得来,和你并无关联,所以,这一次,你还会再次瞒着我,再次赴死吗。
该是不会了吧……毕竟,再也没有了赴死的理由,对吗?
可为何,我心中还是不安呢?
“陛下可知晓了昨夜之事?”
“回姑娘,影风昨夜已设法送信给陛下,只是还未得来陛下的回信。”
“你是怎样送的信?”
“现在京城人心惶惶,便是身边人都不敢亲信,所以,影风是通过平日里影风同陛下的传信鸽,来传的信。”
“信鸽?”
颜云姝看向天空。
想起了昨夜那只训练有素,眸光还莫名熟悉的乌鸦。
她不断的回忆着,到底是在何处见过那熟悉的目光,只是这段时日来,她总是嗜睡非常,脑子都没了从前的警惕灵光,便是如今拼命的从记忆中翻寻,竟也寻不到丝毫的踪迹。
“既是信已送出,又为何还未得到回应?”
影风警惕的看向院子四周,终于也觉察出来不对劲。
此时,天蒙蒙亮,风清凉。
三个人的神经又开始紧绷起来。
小萝卜不安的在颜云姝的怀中钻着,它两只平时惯常耷拉着的毛茸茸的耳朵,这会儿正机警的竖着。
突然,庭院门开了。
嘎吱一声。
颜云姝一手抱着小萝卜,一手已将暗器紧握手中。
影风快速将屋内灯火熄灭,拔出利剑,即刻护在了颜云姝的身前,秀莲则赶紧守在颜云姝身侧,接过颜云姝怀里的小萝卜。
此时,躺在地上意识已清醒,可身体依然动弹不得的疾电,无奈的看着院门处。
身为颜云姝的暗卫,想要守护颜云姝的意识已经觉醒,只是身不由己,也心知,姑娘虽有大义,却谨慎非常,不可能再信赖与他,心中更是懊悔不已。
脚步渐近,他焦躁不安,拼命动了动身体,好不容易手指才能动弹了些。
脚步靠近卧房,他在屏风后只能干瞪眼。
屋内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