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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事部登记完,分配好了工作之后,张奔云翻了翻桌子上的绿牌子,提高声量喊道:

“32号!”

远处立刻传来一道应和的声音:“来了来了,32号在这里!”

很快便有一个胳膊上系着红布的男人小跑着过来,手里也拿着一个绿牌子,只是形制有些不大一样,过来后立刻将牌子递给了张奔云。

张奔云检查了几遍,两个牌子顺利合二为一,才点点头,在纸上写下什么,重新递给对方一个黄牌子。

“这些人就是你的组员了,一共二十人,一女十九男,都是云县来的山民,交给你了。”

“好嘞!”男人痛快应下。

他约莫有个五十多岁,这在山民的年纪里,已经是大半截身子入土的时候了。

虽说还要干活,但一般重要的活计都不会让这个年纪的人干。

家中都要如此,更何况是县城招做工的了。

因此山民们听到张奔云说自己要被交给他之后,都用疑惑奇异的眼神看向他,心中嘀咕着怎么胡县连这么大年纪的都要招来干活。

那男人哈哈一笑,也不介意这些视线,兀自自我介绍道:

“我叫赵二根,是32号宿舍楼的舍长,你们喊我舍长就行,我会带你们去住的地方,到时候你们在住宿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宿舍楼?

这是什么东西?

听后面话的意思,像是住的地方。

山民们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还有几个人有些不安的看向一路带他们来的云县差役,在差役们点点头,表示让他们跟着走后,才站到了赵二根身后。

白四娘依旧是沉默的走在最后面,这次倒是没有人嘴贱招惹她了,旁边那个被退回去的山民,可还垂头丧气的蹲在树底下呢。

赵二根并没有因为人数满了二十就直接走人,而是掏出个小本本,眯着眼睛看了看,喊了一声:

“我现在喊你们名字, 听到名字的要大声的回我一句【到】,知道吗?”

“元有水!”

人群中有个黝黑干瘦的男人条件反射啊了一声。

赵二根:“你别啊,要喊到!”

“跟我学!到!”

元有水赶忙学着赵二根的样子:“到!”

赵二根这才满意点头,又叮嘱其他人:“喊到你们名字,你们也要喊到,没喊到你们名字的就不要吱声。”

“向钱!”

“……到?”

“要喊到!”

“到!”

“赵屎多。”

“到!”

“诶,对了,很好,就是这样,白四娘。”

“到!”

“周多粮……”

一直到挨个点了人名,又都有人应了到,赵二根才小心翼翼合上小本子,揣进怀中。

“来,你们都跟我走,不要落下,要是路上走丢了,巡逻队问你们,就说你们是32号宿舍楼的!”

山民们一开始还觉得这舍长有点瞧不起他们,都是山里长大的,认路那是基本功,来个县城,怎么可能会走丢了。

但赵二根却没带着他们入到那有着正建设巍峨城墙的县城中,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当下便有山民不安:“我们这是去哪?不是胡县做工吗?”

赵二根走在前头也不回头,显然回答了很多次类似的问题:

“胡县又不是只有县城,我们胡县可大得很,宿舍楼建在北区,挨着军营,安全着呢,你们且放心吧。”

山民们半信半疑,犹犹豫豫跟了上去,没走多久,就彻底信了赵二根的话了。

无他,这一路上到处都是做工的人啊。

那几个去过云县的山民,对县城的印象就是城墙里面热闹,但外面还是照样四周都是野草,走上半天也只能碰见一两个人。

但胡县的周边,到处都是人。

而且都在热火朝天的干活。

——“一二!嘿呦!”

——“嘿呦!一二!”

远处一条非良田的土地上,正有许多人打着赤膊,头上系着防止汗水进眼睛的布带,卖力撅着地。

土地并不是只有松软的表面,这样的土地那叫良田,柳州境地大部分的土地都是硬巴巴的,还因为挨着山区,地表地表常常裸露着各种岩石。

因此将一片土地挖开并不是什么轻松活计,硬质的土不光需要用力挖掘,那些或大或小的岩石还要人合力滚出来。

接着再用绳索和人力,将岩石们放上板车,七八个人前面拉后面推,侧面几个人又一边扶着一边用力,这才运走了这块大石头。

“嘿哟!一二!”

号子声不断响起,又有新的号子接上,山民们有些震撼的看着这一幕。

他们山中大家是不一起干活的,就算是要开荒,那也是各家开各家的,最多亲戚们来帮帮忙,像是这种一二百人一起卖力干活的场景,那真是见都没见过。

“他们这是在干嘛?开荒吗?在这里开?”

这怎么看着也不像是个适合耕田的地方啊。

一直沉默的白四娘此刻倒接话了:“不像是开荒,像是挖沟。”

赵二根赞扬的点点头:“没错,白四娘说的很对,他们这是在修建渠道。”

从他点过一次名,就能记住白四娘的名字来看,赵二根能当上这个舍长,也是有些本事的。

山民们从来没有听过修建渠道这个名词,当即有人问:“渠道是什么意思?是要挖个道?”

赵二根并没有因为山民们是新人就不理他们的发问,而是耐心解释道:

“这渠道也可以叫水渠,是用来引水的,最近天不下雨,四处干旱,就算是家家户户所有人都去上游打水,也赶不上地干的速度。”

“因此柳大人亲自设计了一条可以将上游水流引入耕田的渠道,只要这条渠道挖通了,只要上游的水不干,我们胡县就能有水用。”

山民们都有些被惊到:“还能这样?”

这耕田种地,不一向是看老天爷吃饭的吗?胡县竟然能想出干旱的时候修个水渠,将水引来。

“但,这修渠道一看就费事,要修多久啊?别田里的粮食要收了,才修好。”

山民们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连修水渠都不知道,但他们都干过农活,看两眼就知道这修水渠没那么简单了。

赵二根却是笑:“没事,我们也不只有修渠道这一条路,早在一年前,县里就在四处打井,今年更是三个会打井的老师傅一寸地一寸地的勘测,看能不能打井。”

“还有我们之前一年前就在修的水库,也能取水。”

“就算这个水渠修个一年半载也修不好,我们胡县也能撑过去。”

山民们听着一些或是知道或是不知道的应对干旱的措施,有种被震撼到的感觉。

挖水库储水可以在干旱来临时,尽可能保住田地,这他们不知道吗?知道啊。

可挖水库多费事啊,尤其是修建水库需要的石头,那真是要靠人力一点点扛过去,用的时间还要许多。

因此知道归知道,山中的各个村落们,哪怕是最大的白氏,都从来没有实践过。

但胡县却做了,且做成了。

他们从前总觉得自己虽然住的是村子,可村子里人丁旺盛,官府都管不到他们,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自信的。

但如今,这些自信初来胡县第一天,就碎成了渣渣。

山民们都莫名沉默下来,倒是有个机灵的,又问:

“那都有水井和水库了,为什么还要挖水渠?就算是挖好了,也未必赶得上抽穗啊。”

抽穗期可以说是在种植粟最重要的时期,打农药重要,水分也十分重要。

这个时候的土壤湿度需求量最大,也最需要水,如果水分不足的话,会直接影响抽穗。

看这个挖掘水渠的进度,想要赶上抽穗期,难度还是有些大的。

山民们便有些不理解,既然赶不上,为什么要做呢。

赵二根却笑道:“之前也有人问过柳大人这话,柳大人是这么说的,今年赶不上,就赶明年,明年赶不上,就赶后年。”

“只要水渠建成了,我们这一代,下一代,下下代都能用上。”

“它能抗旱,能防洪,还能让我们开更多的荒,你们说,值不值?”

远处,号子声还在不断传来,每个干活的人,都十足的卖力。

他们中,有的是胡县本地人,有的是从外地逃来北方的流民,有的是其他几个县跑来找工作的。

但无论来自哪里,每个人都干劲十足。

赵二根介绍道:“在胡县做工满三年,是可以拿到胡县名籍的,所以最近来了许多外地工人。”

嘻嘻哈哈的小孩子笑声传来,几个约莫只有五六岁的孩童拿着拨浪鼓快步跑过。

他们身上还穿着麻布,衣服上也有补丁,显然只是普通百姓的孩子。

还有两个小孩冲着人群里干活的工人们喊爹娘。

如今胡县几乎是人人皆工,尤其是年轻人们,夫妻两个在同个工地干活的情况非常常见。

这个时候家里的孩子就要考虑怎么办了,大一点的还好,有的可以自己做活,有的也能带妹妹弟弟,还有的被父母送到了免费识字班上学。

像是那种五六岁大,稍微懂点事,但还不能太干活的,父母们便带来工地,让他们在周围跑着玩。

反正离得不远,四周也有巡逻队,穷人家的孩子也没有那么娇贵,至于人贩子,胡县就没有这个东西。

因此他们是很放心的。

许多工地上都可以看到成群结队跑过的孩子,巡逻队看到他们的时候,也会叮嘱两声不准跑远。

那些浑身泥泞,脸上写满了穷苦留下痕迹的父母便笑着直起腰,招呼他们:

“别在这边玩,小心摔着,去林子那边玩吧,吃饭的时候记得回来。”

小孩子们便又开开心心跑远了。

咚咚咚的拨浪鼓声伴随着他们的笑声渐渐远去。

在山中孩子们还在饥一顿饱一顿的时候,这些胡县的孩子们却已经能玩得起玩具了。

山民们心中激荡,哪怕他们自己也说不清这心底突涌出来的情绪是什么,说不清道不明,但有些酸涩,也有些艳羡。

他们大多也都是有孩子的。

在接触到其他山民的眼神后,他们又忍不住低下头,眼神闪烁。

这些人忍不住想着,这样的话,今年的旱年胡县或许不会受太大影响吧。

做工三年……能拿到胡县名籍。

他们也不是说就要背弃家族了,可,可若是自己能在这里站稳脚跟,如果行的话,最好还是将家人接来吧。

大道理山民们不懂,却知道一件事。

胡县的百姓们,活下来的几率要比山民大上许多。

就光是那个水库,今年的干旱就不会让他们活活饿死。

家族……家族是很重要,可他们更想活下去,活的好一些。

自己命贱或许也就认了。

可自家孩子的命……不能就这么认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