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意拱拱手:“柳意只是长湖亭长,这等大事,不便参与,这就告退了。”
她打算让王在收拾一些药丸子,带给秦争。
秦争年纪轻,不是那么沉得住气的,估计还是会连夜赶路。
这人看上去还不错,还借书给她看,之前得了家里送来的银两,还特地又给了她三十两感谢费。
柳意有预感,他这次回去,估计要面对不少事,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得下来。
就当提前投资了,反正收拾的人是王在。
她走得潇洒,只剩下马校尉一个人在帐篷里凌乱。
柳意过去的时候,秦争果然正准备出行,他要去现场亲眼看一看秦家军的尸身。
她正好要回长湖亭,索性一起。
到了地方,因为天黑,众人只能举着火把尽可能离得远的观看。
看到腐烂尸身时,秦争拳头握紧。
“是秦家军……我认出来了,那卧在石边的,是吕二哥……”
亲兵都是将军亲信,秦争从小在军中长大,与亲兵们也都熟知,此刻在这里陈尸的将士们,或许还有人在他小时候抱过他,哄着他玩过。
秦争浑身颤抖,他从前被父母兄长保护的太好,虽有一身武艺,还有个职位在身上,可从前上战场,都是会被兄长护着的。
柳意叹口气。
“这些尸身恐怕已染了尸毒,不能入土为安了,只能火葬,现在也不能触碰,还要等制了防护的衣服后才可。”
秦争身形紧绷:“我知晓,军中也有火葬之法,这是为了防疫病,我知晓的。”
柳意:“你若信我,此事就交给我来办。”
秦争现在肯定是来不及等着衣服制好了。
他转过身,对着柳意一拜,火光下,眸中水光一闪而过:
“秦争……拜谢。”
柳意示意王在将包袱拿过来,塞到秦争手里:
“这里面有一些我做的药物,有治外伤内伤的,上面都有标注,还有一颗护心丸,若有什么万一,也可保住心脉。”
“路上一切小心。”
秦争一怔,紧紧抱住包袱:“柳医师……谢谢。”
柳意一笑:“不用谢,你不也把你那狐裘送我了吗?”
论起价值,白狐裘能买十大包药的。
护心丹是她最新研究出来的,本来没让王在放包袱里,结果收到人家秦争送的白狐裘后,柳意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寒酸了,这才往里面放了一颗。
她确实还挺喜欢那白狐裘的,穿上贼有范。
虽然她现在还穿不上,但柳意相信,总有一天,她能长高的。
秦争带着包袱,和亲兵们一同上马。
他的亲兵大多年纪很轻,都是从小挑选和他一起长大的,在军营里待了这么久,也和大家玩熟了,都有些不舍。
吴七在秦争左边:“柳医师,下次见面,我给你带我们江城的烘糕!好吃得很!”
柳意和他可比和秦争熟,听到这话眼角抽了抽。
“像是这种下次见面请我吃东西,这次结束之后你就要成婚,搞定这件事你就要退休之类的话,你还是别说了,不吉利。”
实在是太立flag了。
吴七没听懂,但柳意给秦争治疗和后续护理的时候,说过太多他听不懂的话了。
因此这也不妨碍他拽着缰绳,酷酷应下。
“好,我不说。”
主打一个不懂,但照做。
众人拱拳拜别,马蹄声远去,这些给柳意总共带来了750积分,三十五两银子,一件白狐裘的古代少年们,就此离开了胡县。
等他们走远了,柳意看一眼远处在月色下十分显眼的腐烂尸身。
“走吧,回去找人做一些防护服来。”
乱世,人命就是如此。
所以她的每一步更要谨慎,要走得更高。
这边,马校尉实在是想的头疼,决定摇人:
“叫吴都尉来,让他一起想想法子。”
吴都尉睡得好好的,大半夜被人从榻上叫起来,满脸写着茫然。
“我?”
“我能有什么办法?”
说得难听点,胡县在大安朝还在的时候就不受重视,被派过来的文职官吏自然也能力一般。
真正能力好的,人家肯定被派到好地方去了啊,哪里会来这种破地方。
吴都尉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养鸡,平时兵书都不看的,让他说几个养鸡注意事项他还能说的出来,让他说别的,他就不行了。
马校尉看到他一脸睡不饱的茫然憋屈,心里就高兴了,总不能他一个人纠结,大家一起难受,他就心安了:
“没办法就坐在这里一起想嘛,想想办法不就有了。”
然后两人一起坐了一炷香,屁都没想出来一个。
吴都尉坐得屁股疼:“校尉,要不把县尉也叫来。”
为什么只叫县尉呢?
因为县里的官,跑得只剩下县尉了,这位不跑,还是因为年纪大了跑不动。
白发苍苍的县尉很快也一脸困意的被叫了来,三个臭皮匠,坐在一起发呆,硬生生呆了一整夜。
虽然主意最终还是没有想出来,但也不算毫无结果。
老县尉得知了县里可能发彘瘟,又得知了胡县周边要乱一波,还被拉着一起想了一晚上的主意,第二天早上回了家,就派人送来了辞职信。
直言自己年纪大了,管不了这么多,这个县尉,他不干了。
这怎么不能算是一个结果呢。
马校尉:“……”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胡县就是草台中的草台。
马校尉想要修复草台,结果经过他的一轮努力后,草台直接垮了。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
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胡县,无人可用。
马校尉这下是真的头疼了。
他吩咐道:“去打听打听,柳亭长上任后,都做了什么。”
然后他就知道了,柳意当上长湖亭亭长之后,杀盗匪,制农药,亲自探查各处,如今还开了个油坊。
亲兵很高兴的汇报:“都说柳大人简直如同神仙降世呢,校尉,这下可好了,那农药十分管用,今年的收成至少提高了一成,若整个县都提升一成,那得多多少粮食啊!”
“彘瘟的事校尉也不必担忧,柳大人已经派人将那几头生了病的彘单独关起来了,原本主人家还不乐意,柳大人便用亭舍的官钱换给他们,权当是买了那些彘,还派人去四处说瘟病的危害。”
“现在大家家中牲畜患病了都会上报亭舍,柳大人可真是厉害!才上任多久,公账里竟然就有钱了。”
“还有那些尸身,柳大人已严禁长湖亭人触碰河水,派人在河边守着,又与家中有井的人家谈妥了,又找了挑水人,日后每天都会有人四处卖干净的井水,校尉不必担心会有人喝河水了。”
得到结果后,马校尉把自己关在帐篷里,一遍一遍的擦自己的爱枪。
亲兵鄂青入内,因着他伤势大好,也没阻拦,只问:“校尉怎么还不睡,您现在正是需要休养的时候啊。”
“我在想刚入军营的时候,那时候我才十五岁,小小年纪,什么都不懂,后来有了些军功,一时得意,觉得自己天下无敌,结果却怎么都升不上去了。”
“明明我作战勇猛,杀敌最多,可那些军功都不再算到我头上,全被主官抢了去,当时我心中不忿,军中有一老人却劝我,说让我不要着急,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
亲兵疑惑:“这事校尉倒从未跟我等说过,那老者说什么了?”
马校尉爱惜得摸了摸银钩长枪:“他让我看着,说那主官必定没好下场,当兵打仗,最忌心胸不够宽广,心胸狭窄者,明明手下有猛将却强行压制,这是取死之道,必然不得善终。”
“果然叫他说中了,我那主官在一次出战中,不幸被斩了头颅。”
亲兵颇为赞叹:“那老者竟有如此本事,这都能被他说中?”
马校尉看向他,笑了。
“那头颅,是我亲手斩下的。”
亲兵:“……校尉勇猛!”
马校尉:“我砍下主官头颅时,有人在场,十人,无一人告发,他们也都恨主官压制自己,抢夺战功。”
“因着我对他们好,平日里都护着他们,他们心中也有我,愿追随于我。”
亲兵这下就有共同话题了:“校尉对下向来好,我等也愿一直追随校尉。”
马校尉笑着摆摆手:“得了,你们当初可是起了誓,要跟着柳意的。”
他将银钩长枪轻轻放在武器架上,突然问道:
“我明明比那主官强,却被他压制在下,尊他为主,你说,他该不该死?”
亲兵自然应和道:“此等小人,死不足惜!”
马校尉笑了。
“是了,若心胸狭窄,不早早让路,便是取死之道。”
“我虽笨,却不蠢,本无此野心,又何必挡在前面呢?”
亲兵一个字没听懂。
“校尉?”
马校尉摆摆手:“让吴都尉来,跟他说,我有大事与他商议。”
——柳意正在检查防护服,肯定没有现代的好,但在如今,最多也只能做成这样了。
她吩咐道:“搬运尸体的酬劳当为重金,一人二两银子,毕竟人家是拿命来赌。”
柳意现在很有钱,在钱上面也很大方。
“搬完了之后,照原定的那样,当即焚烧,在场所有人全部隔离。”
鲍栋应下:“是!亭长放心,我亲自去盯着。”
他也想要那个重金。
柳意望了望天色:“时间差不多了啊。”
一直恭候在旁的王在疑惑:“老师,什么时间差不多了?”
柳意:“校尉也该来叫我了。”
这话刚说完不到一刻钟,马校尉的亲兵 鄂青就匆匆而入。
他干脆利落的半跪行礼:
“见过柳大人,大人,校尉与都尉相约。”
“说是,想让您接手这胡县县令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