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意努力练书法的时候,亭卒包飞光抱着陶罐回了家。
妻子正在借着天还未黑的光亮在院中补衣,见到自家良人回来,立刻迎了上来。
“这是何物?怎么抱个陶罐回来?”
包飞光对着妻子露出一个笑:“这里面可是好东西,叫农药。”
他将陶罐小心翼翼放在桌上:“家中田地不是生了许多螟虫吗?用此农药能杀死螟虫而不伤田地粮食。”
“呀!”妻子惊喜无比:“还有这样的好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亭长为医师,不光会医人,也会医田,这农药就是亭长弄出来的。”
包飞光其实并不太聪明,也不够机灵,但他和詹望思路达到了一致。
上官们都买的东西,能差得了吗?
更何况,这还是亭长做出来的,如果要问包飞光在这个世界上最崇拜谁的话,当属柳意为第一。
他从前虽然也是个亭卒,可那时候连个盗贼都抓不住,俸禄也无多少。
可自从亭长来了,他们这些亭卒日日跟着一起打盗贼,虽然累是累了一些,可抓到了盗贼,不光会有银钱奖励,还要被乡里乡亲高看一眼。
从前包飞光一个小亭卒,出门之后最多旁人打个招呼,可如今邻里却是都十分热忱,见了他总要恭维几句,感恩他们辛苦,还了长湖亭一片安宁。
更别说亭长还自掏钱为他们做衣,说是大家穿一样的衣服,也更有威慑。
包飞光庸碌半生,头一次有了意气风发之感,怎么能不推崇柳意呢。
他的妻子也十分赞同良人所想:
“若是亭长做出来的,那肯定是有用的,亭长心善,总是为我等百姓想着。”
从前上任的亭长一个个就知道耍威风,收赋税,征收钱粮人丁的时候看着那般厉害,盗贼来了就不见人影。
柳亭长却是一上任便扫空长湖亭盗贼,还让那些盗贼赔偿苦主财物,对人又和善,真是长湖亭百姓见过的最好的亭长了。
何况,柳亭长上任后,包飞光带回家中的财物也多了起来,这怎么能不让包飞光的妻子说她好呢。
夫妻二人达成共识,正如同进行柳意夸夸会的时候,包飞光才突然想起今日得的奖励,连忙从怀中将还温热的饼子拿了出来。
“擂肉饼?!”
妻子惊喜:“哪里来的?”
包飞光敦厚的面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得意:
“今日亭长与我们对练,我练得好,亭长赏我的。”
妻子嗅着肉味,高兴无比,往常包家一年里都吃不上一次肉,更别提做肉饼了。
她起身:“我去喊父亲母亲他们出来一同吃。”
包家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包飞光是家中长子,其余还有三个兄弟。
平日里,包飞光做亭卒,兄弟们跟着父亲下地劳作,虽说亭卒也是个小吏,但俸禄十分之少,因此包飞光之前也可以说是被父母兄弟养着。
一家子人住在一起哪有不磕磕绊绊的,更何况包飞光收入低,却被长辈送去做着比耕田轻松的亭卒,兄弟与之妻心中总是要有些不平的。
大矛盾没有,小摩擦却是不断。
只是自从柳意当上了亭长之后,亭卒可以有一顿伙食在柳意那吃,不光省了家里的一口饭,偶尔缴了盗匪,柳意还会给他们发一些鸡蛋啊,粟米啊什么的让他们带回家。
于是包家的争吵便少了许多,弟弟与弟媳们看见包飞光也都比往常更亲热了。
此刻被包飞光的妻子叫出来,大人们还好,小孩子们却是跑得飞快,像是一只只小老鼠一样蹿到包飞光面前。
“大伯大伯!你是不是带好吃的回来了?!”
“爹爹,今日也有好吃的吗?”
“爹爹抱我!爹爹抱我!大娘好想爹爹!”
“我闻见肉味了,大伯你是不是带肉回来了?”
包飞光日常不爱说话,却也很喜欢这种被小孩子围绕的感觉,他笑着抱起自己的大女儿:
“是呀,亭长赏了擂肉饼,今日我们有肉吃喽!”
小孩子们立刻忍不住欢呼起来,大人们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笑闹,脸上也都是高兴的神情。
邻里听到欢呼声,有的忍不住站在土墙边探头去看,有的则是不用看也能猜到。
“定然是包大郎又带好东西回来了。”
“自从柳亭长来了,包家的日子是一天好过一天,听说柳亭长还会给他们发鸡蛋呢。”
邻里自家人聊着,脸上的羡慕止都止不住,更有家中有青壮的人家,颇有些遗憾:
“早知道,当初也送你去做亭卒了。”
那家中青壮也是同样的想法,只能怀揣着期待道:
“亭卒照例应该是有二十个的,之前的亭长带走了五个,或许柳亭长还会再招人呢。”
从前当亭卒可能除了是个小吏外没什么好处,但如今可不一样了。
不光待遇好,出门在外也十分受人尊敬。
要是柳意说一句要招亭卒,怕是长湖亭七成的青壮都要赶去报名。
再说那包家,三张擂肉饼,被包母小心的均匀切成一块一块,人人有份。
包家人围坐在一起,珍惜的小口小口吃着手中这小小一块肉饼。
小孩子贪食吃得快,很快就吃完了,此时父母便笑着将自己手里剩下的肉饼递过去,一脸满足看着他们满脸的高兴。
一家人坐在一起,包飞光就将农药的事说了。
“我问过了,像是亭佐求盗还有亭父他们才可以想买多少买多少,我们亭卒最多只能买家中田地的一半用量。”
包父先是诧异,随后又渐渐高兴起来。
他一辈子都在田里做活,清楚知道螟虫的危害,要是真的能够治了这些害虫,粮食产量肯定比往年强。
再一听说上官都在用,亭卒们只能买一半,当即觉得这农药果真是个好东西。
“好,好,这买农药的银钱,你一会儿来我和你娘房中拿。”
几个弟弟也都没什么反对的,田地是一家人的,当然要用家中银钱来买农药。
他们也都是一脸期待,若是农药有效,阻了螟虫啃噬稻穗,那岂不是今年丰收时会多出许多粮食来?
包父激动地手都有些颤抖,活了这么久,竟没想到还能看到农田之用药:
“当初把你送去做亭卒真是对的,如今瞧来,有好事情,咱们家总能沾上。”
“你再跟我们说说,这农药怎么用,明日我和你几个弟弟就去田里用上。”
他搓搓手,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欣喜:
“先不多用,先洒上一亩地试试,如果螟虫真的死了而稻谷未伤,我们再把剩下的用了。”
包飞光二弟插话:“父亲说的是!正好要抽稻穗,我还记得有一年不知为何没螟虫来祸害田地,那年收获的粮食多了许多!”
“我也记得那年,可惜第二年又有螟虫。”
一孩子插话:“我记得我记得,那次丰收之后,祖母给我们每个人都吃了鸡蛋。”
他有些嘴馋的咂咂嘴:“不过还是大伯带回来的擂肉饼好吃。”
“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去给亭长当亭卒!”
长辈们哈哈笑着,揉揉孩子们的头:“好,你也去!”
“今年用了亭长制的农药,等粮食丰收了,咱们自家也能做擂肉饼吃。”
一家人就着肉饼的剩余残香,细细商议着该如何用农药。
今夜天气晴朗,空中无云,月亮渐渐爬上枝头,清辉月光洒进了小院。
小孩子们往常这个时间都睡觉了,如今大人们不睡,他们也不想进屋,只依偎在父母怀中,在他们满怀希望的交谈声中昏昏欲睡。
这一夜,即使到了许多年后,都是他们记忆中的一抹美好良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