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意走在街上,身后足足跟了三十五个兵。
军营驻扎地挨着最近的就是柳州胡县,这里便也要更加平和一些。
这次她并不是去上次买东西的“富人区”,而是来到了一条普通人居住的街道。
三十五人在这条普通街道上是什么概念?
不夸张的说,她完全可以横着走。
看见街边居民的茅草土屋房没有,如果柳意想抢劫,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逃不掉。
之所以举这个例子,是因为看到他们的每个人,都露出了“天啊好害怕,你们是不是要抢劫我们”的表情。
比起“富人区”居民们的稍稍惧怕,胡县的普通人们就是对他们畏之如虎了。
虽然兵丁们身上还穿着军服,但显然对于大安朝普通人民来说,兵和匪也差不到哪里去,甚至兵要比匪更难缠,因为他们的抢劫行为完全是“合法”的。
如果军营想的话,他们不光可以抢吃抢喝,还可以抢人。
这种抢人行为还有个名词:抓壮丁。
尤其是如今正是乱世,各个军队都有了抓壮丁现象,快要饿死的流民为了一口吃的争着抢着要入军队,可对于有房(茅草房)有地(贫瘠土地)的当地居民们来说,被抓去战场上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所以,一行人在街上走了没一会,大街上的人就都跑光了。
柳意对抢劫没兴趣,而且,她也实在是看不出这些茅草房有什么东西好抢的。
这么说吧,街上的居民们俨然贫穷到了极致,大部分人连双鞋都没有,就算少部分人有,脚下踩的也是草鞋。
而且那破破烂烂的草编鞋貌似还是家庭重要物品,有个男人看到他们掉头就跑时太慌乱,一只草鞋飞了出来。
怎么形容他发现草鞋飞了之后脸上的神情呢,就好像是一块宝石飞出去了一样。
他生生挣扎了好几秒,才怀揣着满脸“死就死吧”的绝望神情,停下逃跑脚步,返身回来一把捞起草编鞋。
柳意相信,这一刻,他是抱着“可能会因此被抓”的想法回头的。
发现柳意他们没有要趁机抓住自己的意思,男人立刻露出逃出生天之态,抱着鞋子撒丫子就跑,只留给他们一个仓皇逃命的背影。
柳意:“……”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古代普通农户的贫穷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潜意识里觉得原主记忆中的凄惨画面,是因为她的身份是流民。
流民无家无田,过得惨兮兮也是合理的。
结果这些普通农户看上去,好像也没有比流民好到哪里去。
“柳医师,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柳意身边的小兵好奇问了一句。
他正是当初奉命要带柳意出营的小兵,名叫郑三河。
短短几天,柳意在军营中的地位便肉眼可见的拔高,连校尉都对她态度亲和,还收了军中的王医师为徒,按理说,她此刻想要什么人跟着都行。
在郑三河这个小兵看来,柳意如今俨然是军中的大人物了。
但柳意却道两人熟悉,第一次出营就点了他,这次又点了他,被“大人物”说相识,还两次带他出营,郑三河一个小小兵丁,自然是受宠若惊。
因为柳医师的看重,校尉大人都认识他了呢!
如今,虽然柳医师身边带了三十几个人,但郑三河却本能觉得自己在众人间是有些特殊的,他和柳医师才是“一伙的”。
所以道路泥泞,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郑三河已经屁颠屁颠跑到柳意身边,随时准备她要是走路不稳就扶一把了。
和他态度同样的是王在,他此刻也正守在另一边,带着五十岁身躯,随时准备侍奉在自家十四岁老师身边。
他的两个小弟子也同样是一副弟子服其劳的模样,跟在自家老师身后。
可以说,他们就是柳意的铁杆小弟了。
柳意对小弟郑三河的态度也要比其他人更亲和一些,听到他问,她笑眯眯的,很自然回答:
“我一直忙碌,收了徒却没有空隙教导弟子,如今手头忙的差不多了,就来找几个病例教一教弟子。”
她可不会放过任何一点加强在身边人心中地位的机会。
果然,旁边的五十岁小老头王在一听此话,大为震惊,惊讶过后,就是深深的感激:
“老师,怎可让您为了我,如此辛劳。”
作为一个有着诸多偷师经验的医师,本身自己又带有学徒,王在十分清楚大安朝老师与弟子之间的相处模式。
一般愿意教一教理论知识都是非常不错的老师了,大部分的师生关系,都是弟子们先老老实实做苦活累活繁琐活几年,然后才大发慈悲的开始教授。
而其中又有一大部分的老师在传授技能时,会藏着掖着一部分不教给徒弟。
柳意之前给出方子的行为就足够让他震惊了,而此刻,她甚至刚刚收了他,就愿意带他出来行医教导他。
对于王在来说,就像是现代社会时,班主任给带过的学生找工作,介绍伴侣,甚至还帮忙出资买房子一样。
简直好到让人不敢相信。
他甚至感动哭了,只觉自己前半生遭人白眼,想要苦学却找不到门路,就是为了等来这一刻。
王在哭起来并不好看,甚至有点辣眼睛,但柳意却始终用温和的师长视线看他。
虽然十四岁的她用慈爱眼神看五十岁的王在有些奇怪,但问题不大。
“我为你师,自然要教导你。”
王在的眼泪一下就刹不住车了。
是啊,他现在有老师了。
而他的老师,愿意对他倾囊相授,不吝辛苦的教导他。
王在低头,忍不住行了个大礼,哭腔里,仿若也带出了前半生的委屈一般,哽咽喊了一声:
“老师!”
简直跟一头迷路许久,终于找到亲长的五十岁幼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