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容华宫。
梅贵妃在大殿内来回不停地踱着步,她莲步轻移,裙摆随之摇曳,可她的脸上却全然没了平日里的雍容仪态,满心焦虑尽显于神色之间。
连日来,诸事接连受挫。
虽说皇帝正如他们所谋划的那般出了事,可事态却并未朝着最理想的方向发展——皇帝并未直接驾崩,而是一直昏迷不醒。
这般情形,着实棘手,毕竟昏迷中的皇帝随时都有可能苏醒,相较于一命呜呼,这无疑是颗更难拔除的“眼中钉”。
原本,她已备好了后手,将皇帝出事嫁祸给皇后与二皇子,而且这一招起初瞧着颇为奏效。
如今,众人的怀疑矛头纷纷指向了二皇子与皇后。
然而,事情的进展远没有预想中顺遂。虽说众人的猜忌目光都落在了皇后母子二人身上,可对梅贵妃母子的怀疑却并未就此消散。
大理寺卿施则承便是其中一个仍存疑虑之人。
从表面上看,所有证据似乎都确凿无疑地指向了皇后母子,可偏偏缺了最为关键的一环——那晚与皇帝共度良宵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虽说李珍士坚称那晚风平浪静,啥事都没发生。
可从现场勘查的痕迹,再加上张院正以及玄通道长的证词,皆能推断出,那晚确实有个女子与皇帝行了男女之事。
只是这女子仿若人间蒸发了一般,丝毫不见踪影。
梅贵妃心里跟明镜似的,那女子本就是她找来破坏皇帝所服药物药性之人,既已大功告成,她又怎会留着这么个“隐患”?
那名叫清莲的女子,在踏出那院子的当日,便已香消玉殒。而随她一同办事的两名小内侍,也早在前些时日悄无声息地没了性命。
梅贵妃目光阴冷,死死地盯着前方某一处,仿若能穿透宫墙,看到自己谋划的未来。
片刻后,她心中暗忖:不能再等了。
她已然得到消息,那玄通道长正在炼制一味专供皇帝服用的丹药,一旦丹药炼成,让皇帝服下,他即刻便能苏醒过来。
梅贵妃深知,皇帝早就动了废立太子的心思,她儿子的储君之位被废,不过是早晚的事。
如今皇帝经此一遭,身子骨一下子倒退回了服用返童丹之前的状态,甚至比那时还要衰弱几分。
可即便如此,她也知道,只要皇帝尚有一口气在,哪怕苏醒的希望微乎其微,他依旧会执拗地让老道为他炼制长生不老丹。
但她的儿子,实在等不了那么久了。
相较诚王发动的叛乱,她满心满眼在意的,唯有儿子能否登上皇位。
毕竟,攘外必先安内,皇位之事一日不定,军心民心便一日不稳,又何谈抗击诚王的叛军?
思及此处,梅贵妃银牙一咬,终于下定了决心。
只要皇帝一死,她的儿子便能名正言顺地以储君身份继承大统。
虽说皇帝确有废除太子之意,可旨意一日未下,她的儿子便依旧是国之储君。
“素菱。”梅贵妃轻启朱唇,声音冷冽。
“奴婢在。”素菱赶忙上前,屈膝行礼。
“去告知我大哥,他的主意,我应下了。”
“是。”素菱领命,匆匆退下。
夜幕,再度笼罩京城。
乌沉沉的黑云仿若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卷起窗边的树枝,噼里啪啦地抽打在窗棂之上,那动静惊得正在桌边枯坐的皇后心头猛地一颤。
夜雨将至。
一种莫名的不安,如影随形,在她心头萦绕不散。
“娘娘,今夜晚间怕是又要下雨了,您早些安歇吧。”
贴身宫女秋容从外头走进来,手中捧着一盏宫灯,暖黄的光晕映照着她温婉的面容。
“紫宸殿那边可有什么动静?”皇后下意识地蹙了蹙眉,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
自打皇帝出事之后,皇后心底其实悄然松了口气的。
她与皇帝年少结发,本应夫妻情深,可自从她的儿子夭折,而皇帝的子嗣一个接着一个降临人世,两人之间的情谊便如春日里消融的冰雪,消逝殆尽。
如今留存的,不过是身为帝后,在众人面前需维持的那点儿体面罢了。
于她而言,与其做一个动辄被皇帝褫夺管理六宫之权的皇后,倒不如做个太后,落得个清净自在。
在这点上,她与梅贵妃倒是不谋而合,她们都巴望着皇帝早些驾崩。
可皇后又与梅贵妃有所不同,她心里透亮,就眼下这局势来看,皇帝活着,对她与二皇子景云朔而言,利大于弊。
倘若皇帝此刻不明不白地死去,那她与二皇子谋害皇帝的罪名非但无法洗清,景云珏还极有可能以太子之名,顺理成章地登上皇位。
这些,都是她不愿见到的。
因而,这些时日以来,她小心翼翼地操持着后宫诸事,生怕稍有不慎,皇帝遭遇不测,黑锅又被扣到自己头上。
“回娘娘的话,紫宸殿那边没消息传来,想必是一切如常。”
秋容轻声细语地回应着,走上前为皇后披上一件披风。
皇后垂首沉思片刻,轻声道:“时辰尚早,我们过去瞧一眼,回来再歇息。”
“娘娘,可这天眼看着就要变了,万一走到半路落了雨,您岂不是要受凉?不若明日一早再过去如何?”秋容轻言软语地劝着,眼中满是关切。
“还是去看看吧。”皇后微微摇头,语气里透着几分坚持。
“这会儿子也不知是怎么了,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去看一眼,也能安心些。”
见皇后心意已决,秋容不敢再多劝,赶忙命人备好凤辇。
一时间,宫灯摇曳,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紫宸殿而去。
此时,紫宸殿内,皇帝依旧深陷昏迷,两名值守的太医坐在床边,神色疲惫却又不敢有丝毫懈怠。
一名小内侍手握着拂尘,轻轻扫着四处的灰尘,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沉睡的皇帝。
不远处,一尊仙鹤献寿的香炉中正袅袅升腾着缕缕清香,那香气仿若一层薄纱,轻柔地弥漫在殿内。
小内侍的手指微微一动,些许粉末悄然飘入香炉之中,动作隐秘得让人难以察觉。
香炉内的青烟依旧悠悠飘荡,可殿内的众人却仿若被一只无形的手拉扯,不知不觉间,一股浓重的困意汹涌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