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倒柳正明能令太子元气大伤,此点老夫尚能理解,为何要将周迁一并拉下马?”杜瑞蹙眉问道。
苏青竹面容微微一肃,压低声音道:“周允礼垂涎离儿,此前于街上拦路调戏未遂,而后又让其母王氏上门提亲,遭我父亲婉拒。
上元节灯会那晚,他再度前去纠缠,又被离儿果断回绝。
他自知难以与离儿抗衡,便将矛头转向离儿身边之人。
丹杏那丫头遭他差遣之人掳走,险些失了清白之身。
幸得我所派之人及时寻到她,才使她免遭厄运。”
言至此处,苏青竹复又抬眼望向杜瑞:
“外祖父,离儿那丫头的脾性您亦知晓,她虽性格坚毅,却极为重情重义。丹杏那丫头伴随她北狄一行,始终相伴,不离不弃。
离儿早已将她视作自己护佑之人,若她当真遭遇不测,离儿定然不会轻易罢休。若是因此与周家结怨,又必将引发诸多波折。
我不愿离儿卷入这些是非之中,故而索性斩草除根,令周家于京城之中销声匿迹,省得日后再闹出些什么事,碍到离儿。”
杜瑞深深凝视苏青竹一眼,未发一言,端起茶盏,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
苏青竹所言不虚,苏郁离性格果敢决绝,但凡决意之事,必定百折不回,全力以赴促其达成。
同时她又极重情谊,于苏青竹如此,于杜家众人亦复如是。
可想而知,若丹杏真因她而遭遇祸事,那她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翻天覆地也要为丹杏讨回公道。
然苏青竹亦是杜瑞亲眼看着长大的,往昔那般温和善良之人,如今却能如此淡然地言说杀人之事。
仿若吃饭喝水般寻常,令杜瑞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思绪纷扰,不知是该称许他的成长蜕变,还是该叹惋他的变化。
然而,这些似乎又是一个男子从青涩稚嫩迈向成熟稳重的必由之路。
一个男子从懵懂少年成长为坚毅男子,仿若仅是转瞬之间的事。
他深知苏青竹这一路走来,内心承受了何等的煎熬,这般成长令他付出了何其巨大的代价。
景云睿适时地为杜瑞杯中续满茶水,笑问道:“老师,对于此次春闱之事,您有何想法?”
知晓杜瑞一时难以接纳苏青竹身上的变化,他便巧妙地将话题引向春闱之事。
杜瑞略带不满地瞥他一眼:“祁王殿下莫不是也妄图借机拉拢那些学子?”
清风楼内静谧安宁,茶香袅袅升腾在雅间之中,窗外几缕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缝隙洒下,仿若碎金铺满了地面。
景云睿浅笑摇头,话语温和却掷地有声:“老师莫要打趣,我岂会存此等念想。科举乃朝廷遴选贤才之正途,岂容他人肆意拨弄?
我不过是思量着,往昔春闱皆由柳正明一手操持,虽说如今陛下钦点您为此次主考官,然太子怎会甘心罢休?
他既拉拢不了您,但那些副主考官、阅卷官呢?
或者他索性谁都不拉拢,却暗中使些手段,将您与冯大人一并算计在内怎么办?毕竟于他而言,您二位皆是他无法收服之人。”
杜瑞自是明了他话中深意,自先皇驾崩之后,这些年他再未涉足春闱之事。
虽说朝中那些旗帜鲜明的太子一系官员他了然于心,可那些暗中投靠太子之人,他却难以尽知。
倘若这些人中真有如景云睿所说,还有他不知道的太子的心腹存在,一旦目的未遂,难保太子不会借机将他与冯颂文拉下马。
杜瑞略作思忖,缓缓开口:“经办春闱诸事之官员皆已确定,只是其中是否有太子一系之人,我委实不知。”
景云睿笑意更浓,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润了润喉:“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老师只需将与此事相关的官员名册交给青竹兄即可,他自会为您彻查这些人的底细。
即便此刻难以替换人选,只要严密监视,令其无机可乘,待春闱落幕之后再行处置亦不为迟。”
闻听景云睿之言,杜瑞亦将此事郑重于心,微微颔首,对苏青竹道:
“青竹,你来记,我先将副主考官、阅卷官之名册告知你,其余相关人员皆由礼部安排,待我回府之后,便向冯大人索要名册。”
“是。”
苏青竹起身离座,自旁桌取来笔墨纸砚,将桌上茶具挪至一旁,依杜瑞口述,挥毫笔录,将那名册一一铭记。
待他写完,杜瑞起身告辞:“如此便先这般,其余名册我会尽快送至你处,老夫这便先行回府了。”
苏青竹与景云睿赶忙起身恭送杜瑞离去。
待杜瑞离开之后,屋内只余二人,苏青竹方轻声问道:“太子当真会在春闱之事上做手脚?”
景云睿含笑道:“他是否会做手脚,我也不知,但以他的性情,此次遭受这般重创,怎会不想着报复?未雨绸缪,查探一番总归安心。”
说着,他浅笑盈盈,为自己续上一盏香茗:“若其中果真有太子安插之人,说不得我们还能借此回敬他一份厚礼呢!”
苏青竹眼眸骤亮:“此言甚是。”
遂嘴角又勾起一抹冷峻笑意:“或许此刻他尚未虑及此节,我们倒该派人提点他一二。”
景云睿惊愕地望向他:“你难道不惧他万一得逞,累及你外祖父?”
“祁王殿下岂会容此等事发生?”苏青竹抬头微笑着望向他。
景云睿无奈地摇头叹息:“自然不会,只是此次,你万不可再莽撞行事,务必先与我和单师商议而后动,切不可如上次那般。
若非时一他们及时将周允礼身边那两具尸首处置了,此事说不定真会查到离儿头上。”
苏青竹赧然地挠挠鼻尖:“彼时知晓他欲算计离儿,我确乎有些冲动,思虑欠妥。此次关乎我外祖父,定然不会似上次那般鲁莽。”
景云睿不再多言,苏青竹聪慧过人,一旦决意行事,定当全力以赴,此点与苏郁离如出一辙。
只不过他以前从未曾涉足此等权谋算计之事,难免有失周全。
但此次之事执行下来,除那一处差池外,其余皆依他所谋划的那般,最终结局亦如其所料。
就连单荀也对他赞誉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