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太子也知道了……”沈念安愣了一下轻笑道,看来这个大侄子还必须得认了!
而且一瞬间有些恍惚,就在一年前,他还苦苦挣扎在生死边缘,身份不明,仇人满地,甚至被刁奴谢阿奴逼的差点跳了河。
可时至今日,就是太子也不得不委曲求全的腆着脸叫一声姑父,一切真是恍然如梦。
“父皇告诉我的,但知道的人不多,就是朝臣也不知。父皇本想成全你们,可人言可畏。对姑父和姑姑的名声也不好……”
“这点我早就知道,我倒无所谓,主要是你姑姑受了委屈,总归是我对不住她……”
就算沈念安到了今日的地位,对这个问题也依然无解!他当然可以直接公布于天下。但却挡不住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佐料。
南知也的情况有些不同,一是师徒关系没母女关系那么严重,二是人家不在乎别人。
但姜念卿作为一个生活在世俗中的人却没法承受这些非议。更别说还涉及皇家体面。
“您别这么说,姑姑因为年少受过很多苦,加上收养溪儿,一直就没想过嫁人。是您给了她惊喜,看得出来姑姑很欢喜!”
“放轻松些,我又不会吃人。你也知道,这声姑父只能私下里叫,那就没有必要!咱们年纪差不多,相处就不妨随意些!”
“大都督,那我有话直说了,此战功勋卓着,宇内震动……”顾问清整理了措辞道。
“父皇的意思封您为蜀王,姑姑加封镇国江宁长公主。溪儿为锦城公主,入皇族。真人为一品镇国夫人,其余各有封赏。”
除却对沈念安的封赏不谈,姜念卿作为挖掘和赏识沈念安的人,这个封赏理所应当。
姜南溪虽是姜家养女,但只是百姓身份。现在成了正式公主,各方面也算名正言顺!
南知也是一个独立的封赏,作为一剑平定锦城的存在,这既是封赏也是皇家的示好。
但问题是这两个女人没那么简单……
“这些旨意会在城门口宣布,大都督如果不满意,我就去信长安,咱们再改……”
“还可以改?”沈念安惊诧道。
“啊?对!如果改动不大的话,父皇授予我临机专断之权,我直接就可以做主,如果太大的话,怎么也要知会圣人一声!”
顾问清谦卑到了极点,皇家也给了沈念安足够重视和尊重。但这些对他来说不重要。
“圣人还让我请你去洛阳……”
“去洛阳干嘛?”
“洛阳是大黎东都,父皇往常也会驻跸。父皇打算今年秋天去泰山封禅,所以这几天已经去了洛阳,而且姑姑也在洛阳!”
“不是已经回江南了么,怎么在洛阳?”沈念安疑惑道,上次以后就没有再通过信。
“姑姑去洛阳本是祭拜曾外祖父一家,但后来听闻你去打仗,就没有急着回江南。”
“这次大都督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按规制也该赴京献功。正好姑姑也在,一家人总是要见上一面才好……”顾问清轻声道。
沈念安沉默着没有再言语,顾问清则忐忑的看着沈念安,一时也摸不准他什么意思。
队伍在兵戈之声中慢慢靠近了锦城,南门外挤满了欢迎的百姓,锦城一时万人空巷。
庄严的军乐声中,主持这场欢迎仪式的是此次朝廷的副使,尚书省左仆射宇文恒中。
“门下:……大都督沈念安,江南清溪人……临危受命,内肃吏治外驱蛮夷,有大功于朝,理应褒奖,以彰其功。然古之君子,或隐于市井,或遁于山林,皆以其道自全……”
在宇文恒中洋洋洒洒的圣旨宣读中,剑南道的一众官员和军将都获得了应有的封赏。
但老百姓却不干了,大家伙儿苦哈哈的熬着就是为了看年轻俊秀的大都督。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把大都督藏哪儿了?
没办法,新晋的太子顾问清只能搓了一把脸站出来,用通俗易懂的话又解释了一遍。
这下大家倒听明白了,意思就是大都督本就无意做官,只是不忍家国破碎才站出来。事情解决了,人家就回家吃软饭去了。
老百姓明白倒是明白了,可也懵逼了啊。这大都督到底是哪里的神人?官老爷都不愿意做就愿意吃软饭,软饭就那么好吃?
短暂的愣神过后,人群却爆发出了更加剧烈的欢呼。不慕名利不贪富贵,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大都督真是当世奇人!
锦城花季女儿更是激动的嗓子都喊哑了,沈郎啊,既然你喜欢吃软饭,上我家吃啊!
可惜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却连沈郎的一面都没有见上。以后你可让奴家怎么活啊!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听着百姓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宇文恒中却是脸都黑了。
“舅父这是何意?”顾问清能上位,宇文恒中出力甚巨。所以他对这个舅舅很信赖。
“这个沈念安根本就不把圣人和朝廷放在眼里,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说不来就不来,让你临时写个条子来应付。成何体统?”
“而且口口声声说无意这个无意那个,实际上却赚得颇大名声。当真是其心可诛!”
“舅舅这么看?”顾问清哑然道。
“清儿,你啊,终究还是太年轻。人只要活在这世上,谁又能逃脱功名利禄?一个赘婿又岂能例外?”宇文恒中颇有怨念。
“舅舅这话可说不得。人与人终究不同。舅舅未见面就妄下结论,未免过于偏狭!”
顾问清过去也不是没有听过舅舅偏狭的意见,但都只当是位高权重为人所忌。但今日却是第一次感觉这个舅舅还真是偏狭!
车中论对,沈念安坦诚告诉他不愿意入仕为官的理由,也无意接受封赏。那份眷恋市井的自在洒脱之意,顾问清感受到了。
当然,顾问清也感受到了这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姑父不愿意向朝廷和皇家俯首的高傲。
“你啊,人家三言两语就把你糊弄的晕头转向。要知道人心复杂,那个竖子一路走来,可以说把人心把握的妙到毫巅……”
“舅舅,小心祸从口出。还记得吐蕃赞普是怎么没的么?外甥言尽于此!”顾问清淡淡的说完就加入了到了盛大的欢庆中。
宇文恒中顿住了,反应过来四处乱瞅,终究还是不安心,悄悄隐入到了一众官员中。
在锦城西南的江水岸边,沈念安带着亲近之人上了大船的甲板,原本等在锦城南门的南知也抱着阿念站在船头,眼眸里情思涌动。
沈念安原本计划参加凯旋仪式,皆因为怕跟随自己的官员和军将受了委屈。但看到顾问清的态度,他也就放下了心。
他本就无意于权力富贵,再加上南知也和姜南溪的受封问题,所以临时推辞了相关仪程,直接改道来见自己想念的家人们。
“阿念有没有想爹爹啊?”沈念安把阿念高高举过了头顶,笑意如同初春的暖风。
“沈念安,你还知道回来啊?哈哈哈~,你快放我下来……”阿念的笑声狂放不羁。
“哥哥……”沈南栀仿佛长大了,站在那里竟然矜持的没有扑上来,只是眼泪婆娑。
“傻丫头,哥哥回来了!”沈念安把沈南栀搂在了怀里,沈南栀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回来就好,就是好好的小白脸快成黑炭头了!”南知也把手抚在了沈念安的脸上。
“南知也,你怎么说话的?”旁边的姜南溪脸黑道。这个师父,真当看不见她一样!
“吆,这不是溪儿妹妹么,跟着念安也受苦了,不过看来倒是值得!”南知也笑道。
时间如同细腻的流水,慢慢的在斑驳的河床上划过,温柔而多情。
无论是几句笑闹之语,还是低低的倾诉,都无一不让沈念安眷恋。
“你真舍得王爷的尊位不要?”
“夫人要是想当王妃,我倒是可以再去要回来!”沈念安笑着在南知也身上忙活。此时此刻,船舱里只有这对江湖夫妻。
“也不知道小小的年纪,怎么就能看的这么通透。但却偏偏又是个色胚子!”南知也气的往沈念安爪子上拍了一巴掌。
“夫人喜欢就好!倒是夫人的镇国夫人也让我给推了,夫人莫怪我自作主张才好!”沈念安疼惜的把南知也抱的紧了些。
无论她有着怎样崇高的超世地位,但终究难以摆脱世俗的生活。自小就担负父辈再兴大禹的厚望,多年来何其挣扎矛盾?
“你都不在乎王爷,我在乎一个镇国夫人?”南知也第一次知道朝廷居然想封赏她。
先不说她自己愿意不愿意接受封赏,如果真接受了这样的封赏,那就是在打她父亲的脸,指定能把老爷子再次气晕过去。
“你怎么想着拒绝呢?”南知也奇怪道。
“夫人没有话对我说么?”沈念安笑道。
“说什么?”南知也心里就猛的一咕噜。
“先让夫人见个人再说!”沈念安意犹未尽的抽出了手,向门外的聂清黎喊了一声。
南知也慌忙站起来脸红心跳的整理起了衣服。这个冤家,都这个时候还见什么人?
“咔嚓!”舱门从外面推开,潜藏在大黎卧薪尝胆的谢泊安灰头土脸的进到了里面。
“大将军?”已经正襟危坐,一派高人形象的清微剑仙南知也看着进来的人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