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泽王府。
江颀玉刚从芳筱庭赶回,还染着一身风尘,侍女将茶水端上,江颀玉对厅堂中人说道:“皇兄,你来我府上,稀客呢。”
江潭挥袖坐下:“你我一母同胞,我来你这里,理所应当。”
江颀玉笑了一下,客气道:“确实理所应当。”
门口一阵嘈杂,易陪思推门而入,大喊道:“颀玉!”
江颀玉道:“陪思,你怎么来了?”
景潇冶、柳言律紧跟其后,宋昶背着程渡崎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
易陪思挡在江颀玉身前,直面江潭,神色冰冷:“豫雁王。”
江潭怀着笑,细细打量着易陪思:“翼轸君,许久未见,本王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回来,不过你这副表情,是作甚?”
易陪思废话不多说,问:“小席将军呢?”
江潭面色疑惑:“小席将军在哪里,去问明禹王啊,来问本王,本王怎么会知道?倒是翼轸君你,离世这么多年,是不是忘了,见到本王,要先行礼?”
行礼而已,小事,易陪思规矩地行了个礼,接着问道:“小席将军到底在哪里?”
江颀玉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易陪思,眸光闪动,恍惚中回忆起来很多年前,易陪思也是这样站在他身前的。
江潭烦躁道:“都说了,本王不知,翼轸君,你还不明白?”
他的态度过于蛮横,平常在朝野如此,也就罢了,现在,景潇冶万万不能容忍有人对易陪思这样,他开口道:“今晚皇宫祸乱,钟鸣不断,臣不相信,王爷一点消息都不知。”
江潭“哎呀”一声,笑道:“景相真是向着翼轸君啊,你们这意思,是说本王明明知道皇宫有危机,还不去支援,在这里袖手旁观,是吗?”
“还是说,翼轸君觉得,这次事件,与本王有关?认为是本王与漠砚国联手,想害旦恒?”
他在厅内大步走着,笑道:“可未去支援的,不止本王一位啊。”江潭忽然走到江颀玉身后,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易陪思眼眸微眯:“王爷休想随意污蔑,颀玉刚从芳筱庭赶回,来不及去支援的。”
江潭挑了挑眉,立刻反问:“从芳筱庭赶回的又不止他一位,翼轸君不也是刚赶回,为什么能马上前往皇宫支援?”
这话里有话,音落,厅堂内一阵寂静。
程渡崎与宋昶不明白状况,他们瞅向看热闹中最聪明的柳言律,柳言律却也摇了摇头。
良久,江颀玉开口:“皇兄是认为,我与漠砚勾结?”
江潭狞笑道:“不只是漠砚,还有代圣。”
他拍手道:“来人,带上来!”
几名士兵拖上来一位拼命挣扎的女子,捏着下巴逼她抬起头。
看见容貌后,景潇冶瞳孔一缩,负在背后的手指微微抽动。
祝枝予?
她怎么会在旦恒,她不应该在北越吗?
祝枝予也发现了景潇冶,她眸光很是闪躲,隐隐不安,咬咬牙,迅速别过脸望向江颀玉,颤声道:“……王爷。”
江颀玉不明所以,但看着江潭的侍卫这样粗鲁地对祝枝予,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喝道:“把手放开。”
毕竟这是承泽王府的地盘,江潭的侍卫不敢太造次,只好松手。
“你没事吧?”江颀玉将人扶了起来,视线缓缓从祝枝予身上移动,不仅手腕有几处淤青,头发也被弄乱了,他真想剁了那些侍卫的手,沉脸问:“皇兄这是?”
江潭指着祝枝予,笑容狰狞,狂妄道:“你还装什么,此女,乃旦恒的六伏之一,祝枝予,江颀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藏代圣国的卧底,还是六伏!”
这下,厅里的人都恍惚了,易陪思僵硬地转过头,他见景潇冶闭上眼睛,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易陪思心里咯噔一声。
江颀玉注视祝枝予良久,不是很相信她是代圣卧底,反而江潭更像是图谋不轨,想要使坏,他平静道:“皇兄,证据呢,若是随便指认,已经有张九桓这个前车之鉴了。”
江潭就等着这句话呢,他笑道:“我当然与张九桓不同,证据,那可有得是!”
“她脖颈的代圣国图腾,便是证据!”
祝枝予被侍卫摁在地上,长发散落,脖颈后明晃晃的代圣国图腾一闪一闪发着红光,易陪思想起来,景潇冶腰腹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印记。
见到图腾,江颀玉呼吸滞了一下,这图腾他识得的,就是代圣国的标志,他需要一段时间去消化这件事,略显茫然道:“祝姑娘,你真的是代圣国的卧底?”
江潭喝道:“证据确凿,那还有假!”
祝枝予双手撑着地板,地板寒凉沁入皮肤,她深呼吸了无数次,合上眼,声音轻颤:“王爷,对不起……”
她可以说很多话,不是我、怎么会、我冤枉、那不是……
偏偏是这句对不起。
江潭越发越猖狂:“她在你府中潜伏那么久,定把不少消息告知给阿尔斯,你包庇代圣卧底,要是陛下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呢?”
好吵,吵的头都痛,江颀玉没有听进去江潭的话,他一直注视着祝枝予,问道:“祝姑娘,你接近我……是什么目的呢?”
祝枝予紧咬嘴唇,心酸一阵阵涌上心头,她道:“我没有目的……我真的,没有做任何对不起王爷的事情……”
江颀玉不再说话,眸中的颜色愈发深沉,祝枝予眼前一片模糊,泪水顺着脸颊落下:“我只是……心悦王爷……想多看您几眼……没有别的意思……”
江潭不由得笑了:“三弟,你信她的话?她说不准是代圣派来想用美人计勾引你,利用你,而你,恰恰被骗了,什么叫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那你身上的神术是谁设下的?你还没发现吧?”
易陪思悚然一惊,他不了解祝姑娘与江颀玉到底有什么,可认识这么久,只听说过江颀玉心仪祝姑娘,只说过要娶祝姑娘为妻,若是颀玉真的对这位姑娘一片真心,换来的是这样的欺骗,那……
他望向江颀玉,江颀玉显然不在状态,游神已久。
易陪思想劝一劝,可两情之事,心结若是落下,又怎能是别人能劝的了的?
江颀玉现在已经一片混乱,听到这句话,他怔了怔,问:“神术?”
“没错,若是不信,可以用这把神窥镜照一照。”江潭举起一面镜子,郑重其事道:“使用神术的人,或者身上被设神术的人,这面镜子照到,都会发光。”
居然还有这样的镜子?
祝枝予与景潇冶呼吸一滞。
江潭先是用神窥镜先照了照自己,镜中只有他的面容,别无异常,可当把镜子放在祝枝予面前时,镜子便发光了。
他又把镜子递给江颀玉,江颀玉瞥了镜子一眼,没有动作。
江潭微笑道:“好弟弟,有什么不敢的,照个镜子而已。”
江潭握着镜子的手在江颀玉目前晃了晃,示意他接过。
江颀玉收回目光:“没什么不敢的。”
他接过镜子,捧在手中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过后,拿起镜子。
照到脸庞的那一刹那,镜子瞬间发出了耀眼的光。
满屋的人都惊了。
江潭得意极了,哼笑道:“我的好弟弟,这个女人果然给你设了神术,你现在还要护着她吗?”
易陪思不敢去看江颀玉的神情,这太难以接受了,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呢?
他站出来道:“就算是这样,也不太可信!”
江潭早有预料,笑道:“那翼轸君,你也来照一照,不就行了?或者谁想照,都可以一试。”
程渡崎道:“那我先试试!”
他照完,柳言律、宋昶也跟着照完,镜子都无异常,传到易陪思手里,易陪思还没等照,忽然一只手摁住镜子,把镜子扣了过去。
那只手是景潇冶的。
“不必验证了。”他说。
“怎么不必验证?”姑娘家的声音传入大堂,来者是一位红衣女子。
美人儿体态纤细,墨发长垂,娇靥白如凝脂,睫毛下一双桃花眼,生的是极其可人,不光可人,她身上还带着一股平常人没有的骄傲劲。
一进来,江潭的眼睛便看直了。
红衣女子一把抢过窥神镜,对着自己照了照,镜子发光刺眼,她不由得蛾眉蹙起,骄横道:“什么破镜子,我一个不修炼之人,怎么会发光?”
说完,她便朝着江潭娇滴滴哼了一声,手一甩把镜子扔到地上:“王爷糊涂,这种镜子好不讲理,怎么能信?”
又俊俏,又骄横,实在是难得一遇的美人。
江潭一向怜香惜玉,不对美人发火,他搓了搓手,笑吟吟道:“姑娘是哪位啊,怎么突然跑到这里了?”
红衣美人才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扬声问:“本姑娘刚才听到豫雁王殿下说承泽王殿下私藏代圣卧底,证据确凿,可前不久听说承泽王要与祝姑娘结为连理,情意拳拳,承泽王作为旦恒双赋,德高望重,为了旦恒抛头颅洒热血,任何一个旦恒子民都会看在眼里,显然没必要窝藏代圣卧底。卧底之事,承泽王只是被蒙在鼓里,那么今晚漠砚国之事,王爷如何解释?”
这一大段妙语连珠,没有人听了是不佩服的,易陪思连连点头,说得好,他问景潇冶:“这位姑娘倒是有意思,你可认识?”
景潇冶神情很是复杂,像是被噎住了:“他……是勾鹤。”
易陪思:“!?”
下一刻易陪思瞪大了眼睛,非常的惊愕:“他……他……这……”
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易陪思沉默了。
景潇冶扶着眉心:“这是他的女相,他会的神术种类很多。”
易陪思点头道:“……是挺多的。”
那边,江潭还怜香惜玉着呢,他跟哄人玩儿一样问道:“姑娘的意思是,与漠砚国联手的,是本王喽,证据呢?”
“证据自然有。”门口士兵纷纷跪下行礼,声音浩荡,江涟大步走出来,说道:“孤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别有心思,祸乱朝纲,与别国勾当。”
席成桦跟在江涟身后,程渡崎眼前一亮,欣喜道:“成桦,你没事!”
宋昶也激动道:“小席将军,你究竟去了哪里啊?”
席成桦道:“在除邪祟时,我遇到一位可疑人物,一路追赶,来到了豫雁王府,我发现此人正是豫雁王的贴身侍卫,他正在和漠砚国的人通信。”
他拿出一封信,说道:“这封信上的语言,是漠砚文。”
“我曾学过漠砚文,上面的意思是,已经失败,赤利将军战死,请君上进行下一步动作。”
勾鹤嘴巴张了张,还不错嘛,能自己找到证据,还以为这帮旦恒的木头会被江潭设的局困住呢。
“该死,办事没用的东西!”江潭眼中怒火窜的极其高,他还在疑惑为什么今晚刘严回来的晚,没想到是被抓了。
江涟语气平静:“皇兄,你我的兄弟情份,算是尽了,孤待你不薄,你却费尽心思地想除掉孤。”
江潭眉心皱的厉害,干脆不装了:“我?江涟,你从小就被父皇母后疼爱,父皇从没把我们这些庶子放在眼里,你平心而论,你的天赋和实力,你觉得你配这个皇位吗?凭什么你一生下来,又是封地又是赐号,论实力,你哪比得上我与我弟弟的一根手指头?”
他忽然转身看向江颀玉,声音都在颤抖,问道:“江颀玉,你难道不恨吗?”
江颀玉闭上了眼睛:“江潭,我与你不同,不要用你的想法轻易揣测我。”
“好!”江潭握紧拳头,反问道:“说是这样说,谁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当年你受到的排挤可不比我少,我还记得,翼轸君他啊,可为你操碎了心呢。”
易陪思身体陡然一顿,重重往后退了一步。
江涟不解道:“师尊,这是什么意思?”
江潭一甩袖子,冷笑道:“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好师尊,一开始你拜他为师,他根本不情愿,为什么后来同意了呢,他是江颀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他们两位旦恒双赋,可一直是一个战线的!”
“哇哦……”勾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装模作样说了一句:“旦恒双赋果然情真意切啊。”
江颀玉一个刀眼过去,勾鹤识趣一笑,及时住口了。
江涟就像被定住了一样,呼吸都停住了,沉默半晌,他问道:“师尊,真的吗?”
“江潭,你一个人,究竟想拉几个垫背的?”江颀玉拍桌而起,抱拳道:“陛下,子虚乌有的事情,不必相信,陪思待您如何,您比我心知肚明,我从未把他当成过眼线,也别无二心。”
江涟缓缓看向易陪思:“师尊,是这样吗?”
众人把目光移到易陪思身上,易陪思只觉得不寒而栗,当年的事情放到现在,他说不清,他一开始确实不愿成为太子太师,他怕自己担不起这个重任,自己也知晓江颀玉受到过什么偏见,可后来相处后,他觉得江涟心思善良,乖巧又懂事。
安排在身边的眼线,他从来不是。
该怎么办呢。
易陪思只觉得头疼,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江涟愣道:“师尊?”
柳言律一惊:“翼轸君?”
江颀玉呆了呆:“陪思?”
景潇冶扶住他,愣道:“哥哥?你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