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澜醒来时已是深夜。
黎晏州是普通且正常的人,泡小半个时辰已经是极限,早早地便离开了。
春红听见动静,忙拿起干净的巾帕等着服侍她起身。
“姑娘要起么?”
“不起,累得很,还要睡会儿。我饿了,有吃的么?”
“有有有,奴婢这就去取,您先缓缓神。”
蒋惜梅在假山上坐着,春红一走,她就一跃而下,腆着大脸怼到夏澜面前,嘿嘿笑道:“澜儿,我瞧过了,锦书雁回那两个丫头都很不错。”
夏澜细眉轻挑,要笑不笑斜睨她:“所以呢?”
“啊?”蒋惜梅一愣。
夏澜游到岸边,双手垫着下巴,趴在大石头上仰脸冲她眨了眨眼睛:“这么着急回去调 戏书生?”
蒋惜梅脸刷的一下红了,嗓门很高,但明显底气不足:“谁调 戏他了?你别胡说八道毁我清誉!”
夏澜哼笑:“死鸭子嘴硬!别说做姐妹的没提醒你,孟夫子是斯文人,你正经点,别失了礼数,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蒋惜梅心虚的摆手:“哎呀!我心里有数!你就别瞎操心了!”
夏澜噎了噎,悻悻地揉了把脸。
行吧,算她多管闲事。
只希望她真能把持住自己,别急火火的把书生吓跑了。
“梅姐姐,你明天就下山吧。”
蒋惜梅如蒙大赦,响亮的应道:“好嘞!”
还伸手大力拍了夏澜肩头一下,差点把她眼泪拍出来。
“知我者,澜儿也!”
夏澜吸了口凉气,说道:“梅姐姐,你不是想当骨伤科大夫么?等回了医馆,你多跟坐堂大夫学着点儿,争取早日能独立看诊。”
蒋惜梅眼睛一亮:“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我还等着你回沣阳开医馆呢!如今咱们有了济安堂,我立时就能从医呀!”
夏澜心中暗暗吐槽,这姐们见了书生魂都不知飞上哪重天了,哪里还记得当初要当骨伤科大夫的志向?
春红提着食盒回来后,夏澜便让蒋惜梅回屋睡去,明儿一早自行下山。
春红搬来一张小方桌,放在岸边平整的大石头上,打开食盒,将饭菜一一摆上桌。
“姑娘请用膳。”
夏澜没接筷子,仰脸看着她,开门见山的道:“你告诉他了。”
淡淡月色下,少女面无表情,眉目间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春红心头一颤,慌得跪下请罪:“奴婢不敢欺瞒姑娘,更不敢违背姑娘的命令。
那日姑娘走后不久,梁溪突然翻窗闯进奴婢的屋子,亲眼看到那盒打碎的泥偶。奴婢未能替姑娘严守秘密,甘愿领受一切责罚。”
夏澜严肃的盯着春红,好一阵沉默。
她是秦王的人,即便如今身契在自己手中,她心底最认可的主子,还是对她有救命之恩的秦王。
夏澜估摸着,春红未必会背叛她,做出伤害她的事,但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从秦王的角度出发,有时候误打误撞会坏了她的事。
“春红,你可知道为什么我不许你泄露此事?”
春红摇了摇头:“奴婢愚钝。”
“我为秦王治病,对自身的伤害很大,你是亲眼看到的。秦王知道那件事后,就不让我给他治病了。”
春红霍然抬头,双眸瞪大,呼吸急促,无措的喃喃:“那可如何是好?王爷的病好不容易有了起色,若是中断治疗,怕是连三五年的寿数都难得。”
“奴婢该死!奴婢应该拦着梁溪的!姑娘您想想办法,奴婢求您,一定要想办法治好王爷!王爷他太苦了!”
夏澜冷眼瞧着,直到春红发出慌乱的哽咽声,才冷冷地道:“我看重你,是因为你办事能力很强,我要你过来,是让你帮衬我做事的。
秦王把你给我,是因为他看重我,他要你稳妥的护着我,不让我有一丝一毫闪失。
春红,你记着,秦王的命系在我身上,我好了,他才能好。你既然跟了我,万事就要以我为重,而不是以秦王为重。
在我和秦王发生冲突的时候,你必须毫不犹豫站在我这边,必要时甚至要替我瞒着他,骗着他。”
春红愕然凝视夏澜,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瞒骗秦王,这在她的认知中,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夏澜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这番话超纲了,她接受不了。
“我和秦王是可以互相托付性命的,不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他。若你无法理解,就什么都别问,按我的吩咐去做。
若你做不到,那明日就下山去,以后专门替我打理济安堂和卧云庄下的田庄。”
春红咬着嘴唇,内心天人交战。
她入秦王府那年,秦王才十三岁。
在此之前,他一直养在凤仪宫中皇后膝下,直到十二岁那年上战场。
她入秦王府之后,秦王并未与任何女子有过私交,更遑论性命相托的情分。
“奴婢斗胆,有一疑问,请姑娘解惑。”春红垂着头,问出藏在心中多日的疑团,“姑娘与王爷是何时相识的?”
夏澜知道春红这是起了疑心,秦王近身伺候的人,恐怕人人心中都有疑云,只是没人敢宣之于口。
“我与秦王是幼时的情分,后来分开了,时隔多年才又重逢。
这些年我与他都有很大的变化,要不是那盒泥娃娃,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能相认。”
夏澜幽幽叹了口气,神情悲戚中带着几许欣慰。
春红心中的谜团顿时解开了。
难怪她不知道秦王何时有过心上人,原来果真是年少时的旧事。
当年秦王不过十二三岁,夏姑娘也才七八岁,那时宋正安尚未考中进士。
夏姑娘人在东省,秦王出征回朝都要经过东省,东省富庶,是筹措粮草的首选之地,两人定是那时结下的情谊。
青梅竹马的情分最是纯洁美好,更何况是“死了”的青梅,足以令重情之人一生怅惘,到死走不出那层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