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澜起了个大早,带着李嬷嬷和红菱,由蒋惜梅陪着下山进城。
宋澜不想麻烦卧云庄的人,就拜托蒋惜梅驾车,顺便教青松如何驾驭马车。
进城后直奔宋宅。
年关将近,大街小巷热闹非凡。
摊贩林立,吆喝叫卖。
置办年货的人摩肩接踵,讨价还价,你来我往,好一派太平盛世景象。
宋澜掀开车帘一角向外看,看着看着眼眶不禁泛起一阵热潮。
她熬出头了。
可是她的亲人、朋友,却永远留在炼狱之中。
这一世,她会好好活下去,带着亲人朋友们的期许和爱,活出精彩。
宋宅门口停着几架华丽的马车,马车上挂着“王记”字牌。
李嬷嬷上前通禀,不料才刚踏上台阶,门房便快步跑了过来,黑着脸撵她。
“快走!快走!大过年的,莫来触霉头!”
李嬷嬷猜到宋家不会容得宋澜归家,可连门槛都没挨着,便迫不及待赶人,属实令人心寒。
她深吸一口气,克制着怒火赔笑脸:“老张,大姑娘回来向老爷、太太请安。”
“请什么安!女人失了德行,一根麻绳吊死那才是请安呢!来干什么?没见府里有贵客么!冲撞了贵客,老爷太太绝不饶你!”
李嬷嬷老脸涨得通红,哆嗦着手指着门房老张:“你!你!你怎么说话呢!”
“我怎么说话?哼!再不滚,我说话更难听!快滚!快滚!”
老张昂着下巴,狠狠呸了一口,“什么东西!还要脸面?真要脸面,就不该活着丢宋家的人!”
门口很快围过来一群看热闹的,朝着马车指指点点。
李嬷嬷气得浑身发抖,转身一溜小碎步朝马车跑去,强忍着哽咽说:“姑娘,咱们回吧。”
宋澜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吃了瘪,温然安抚:“嬷嬷别难受,你先上车缓一缓,我去。”
“不!姑娘别去!”李嬷嬷忍不住泪,捂着嘴摇头。
宋澜笑笑,接过李嬷嬷手中的三张卖身契,掀开帘子下车。
蒋惜梅忙跳下车,长刀一抡甩在肩上扛着,亦步亦趋跟着。
老张见状,眉头拧了又拧,虽不敢口出恶言,但依然没个好脸色。
宋澜走到门前台阶下,提裙下跪,冲着宋宅大门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女儿受父亲母亲养育之恩,无以为报,每每思及此,愧疚难安。年关将近,女儿不能给父亲母亲磕头问安,在此遥祝父亲母亲身体安康,岁岁如意。”【假的!立人设!给渣爹后娘拉仇恨!】
围观群众是最容易情绪上头的,随便煽动几句,他们就会被牵着鼻子走。
宋澜一下车便跪拜磕头,柔弱无助的样子顿时令他们动了恻隐之心。
“周家那样的人家,多好的姑娘嫁进去也是死路一条。唉!可怜宋大姑娘多善心的人,活活儿的被连累了!”
“说到底,这门亲事不还是爹娘做主的么!爹娘眼瞎,亲手将闺女推进火坑,掉头又嫌姑娘绝婚丢人,天底下哪有这样狠心的爹娘?亏得还是读书人呢!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当爹的是读书人又如何?那可是后娘啊!他还得仰仗老丈人呢,哪里敢得罪婆娘?要我说,今日的局面,都是后娘做的孽!”
老张一听话风不对,黑着脸跳脚大骂。
“你们这些泥腿子,胡说八道什么呢!堂堂司业大人的府邸,也是你们看热闹说闲话的地方?!滚滚滚!赶紧滚!否则大爷报了顺天府,叫官差拿你们去蹲大牢!”
围观群众不买账:“呦!好大的官威!不知道的还当是哪位王爷国公呢!”
“王爷国公可没那么大的气派!我婆娘的表叔的妹夫的儿子在宫里当差,听的真真儿的,当日可是镇国公亲口向皇帝陛下求的圣旨,赐宋大姑娘和周家绝婚!”
“啧啧,镇国公丢了那样大的脸面,还知道不连累无辜。宋大人还是国子监的司业呢,这人品,啧啧,没法比哦!”
“……”
一片议论声中,宋澜将三张卖身契托在掌心,做出一个向上呈递的动作。
“女儿已在官府单立女户,今后不能在父亲母亲膝下尽孝,还请父亲母亲多多保重,莫为我这不成器的女儿伤怀。
母亲疼惜女儿,陪嫁人手众多。然女儿如今用不上这么多人伺候,故将三名陪嫁男仆身契送还。”
宋澜将身契恭恭敬敬放在最高一级台阶上,拈帕子抹了抹泪,纤细的身子摇摇欲坠。
蒋惜梅急忙一把扶住她,俯身给她拍拍腿上的雪,轻声叹息:“澜儿,你——唉!我也不知该如何劝你,总之,我陪着你。”
宋澜含泪点头:“多谢梅姐姐。”
蒋惜梅扶她上了马车,驾车离去。
围观群众们的恻隐之心噌噌狂涨,对宋正安夫妇指指点点,久久不愿散去。
老张拍腿怒骂,但根本没人搭理他。
上京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当官的。
区区六品小官而已,大街上掉块招牌能砸死一大片,唬得住谁!
每逢年节前,王家都要上门拜会,老爷太太每到此时都会心情大好,府里的下人也会得赏。
老张是个有眼力见的,才不会让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惹主子不痛快,根本没上报。
马车里,李嬷嬷一叠声的安慰,宋澜始终恹恹的,垂着眼帘不作声。
心里暗暗盘算,年底收了账,王家这会儿富得流油,今天来宋宅定是送孝敬的。
一两天的,宋正安必然要去孝敬葛家,和同僚走动往来,说不定还要巴结一下吏部的官员。
今晚,就是动手的最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