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祈永哪敢撒谎,微微点了点头,“是。”
“大人之间的事情,不是你们两个想象的那么简单。”
秋庭桉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透着一抹凝重与复杂,他缓缓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想要驱散那萦绕在心头的烦绪。
他也是刚刚知晓季昌宁这二十年来竟一直认错人的事情。
此事犹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泛起了层层难以平息的涟漪。
他的目光轻轻落在季祈永身上,声音低沉而温和地说道:
“永儿,抬头,看着我。”
“嗯。”季祈永乖巧地应了一声,随即缓缓仰起头。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清澈明亮得如同被水洗过的黑宝石。
眼眸中闪烁着对师父的依赖与信任,仿佛一汪清泉,盈盈欲溢。
秋庭桉想:如果一开始季昌宁跟着的是程绪离,或许他的眼睛就会像季祈永一般,干净、明亮。
尽是爱意和善意包围吧。
毕竟程绪离那样良善之辈……养出来的孩子,又能差到哪里?
微微叹息:
“如果突然有一天,你发现我在五年前就被人顶替了。”
“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冒名顶替的人。”
“但他也养了你五年,陪伴了你五年。”
“你也心甘情愿叫了他五年师父,而后,我费尽万苦找到你,与你相认。”
“你现在对我,和另一个人,是什么情感?”
“你该叫谁师父?”
“你该怎么平衡这种情感?”
“你希望你哥哥去劝你,放弃我,来全心全意接受另一个人吗?”
这种比喻或许极端,可却又是季昌宁真实的写照。
“二十年,所有苦、所有罪,都是阴差阳错。”
秋庭桉叹口气,他原本不知道的时候,确实偏向裴书臣。
毕竟他作为师父的角度,看待问题,一定是偏向上位者的感受。
可现在,知道了真相,他反倒觉得,季昌宁才是最受伤的人。
尤其换位思考,如果他是程绪离。
他精心养育了季祈永十年,孩子的一切都是自己教导的。
小孩又听话又懂事,干净的像眼里都是星星。
眨巴、眨巴,笑起来时,像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
结果!
就在他离家几天,小孩被打的奄奄一息,扔到街头,血淋淋的跪在地上,任由泥土、雨水肆虐。
更心碎的是!
他还秉持着自己教导的善心,真诚的对待那一家虐待他的人!
同样都是一手把孩子养大的人,秋庭桉如今实在无法共情裴书臣。
“父皇他不像翁翁……”
季祈永冷不丁吐出来一句,立马意识到不对,又迅速补上一句:
“我只觉得行事手段、做法、观念,师父和翁翁如出一辙,可是父皇不像翁翁的徒弟。”
“因为程绪离当年在朝为官推行的思想,便是宽己待人、以仁治政。”
“你翁翁推行的是治政严明、强权压制。”
“但其实,那时候国家经济不算发达,政权混乱,百姓犯罪率过高,官员怠政、懒政,朝堂一片衰败。”
“程绪离的政策,或许很美好,但若没有雷霆手段,根本扶不起一个国家的发展。”
秋庭桉拉过季祈永,抬手揍了两下,“不管如何说,换位思考,你该去掺和大人的事情吗?”
季祈永摇摇头,他也觉得季昌宁很苦,确实不该在这个时候,人为的去干预。
“永儿该罚,请师父责罚。”
“父皇也是人,他有自己的情感,我们该尊重他。”
秋庭桉点点头,给季祈永揉了揉,又抬手揍几下。
“刚刚苦着个脸做什么?”
“时序政说什么了?”
季祈永还沉浸在愧疚中,猛的抬头,想起来!
“哥哥说师父小时候订过一门娃娃亲!”
季祈永站起来,退了好几步,很生气!
“师父不是说,没有欺瞒么!”
秋庭桉脸色一沉,没理季祈永,转身去里屋。
留季祈永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外间,委屈巴巴的。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小孩,现在突然就安静了,像个被抛弃的小鹌鹑。
犹犹豫豫往里间走去,就那么几十步的距离。
硬生生把自己哄好了……
【其实也没关系的,娃娃亲都是没出生就定下的。】
【师父当时也没权力拒绝,自己不该无理取闹的。】
【要不去道个歉吧……】
【干嘛要突然凶,明明可以好好说的。】
……
想这么多,他愣是没想过,为什么娃娃亲的对象,二十八年了,没来找过秋庭桉。
季祈永一小步、一小步挪过去。
刚踏进门槛,秋庭桉正面迎着他走过来。
手里还拿着一个蜀锦盒子。
脸色很不好的,直接把盒子轻轻一扔,扔进季祈永怀里。
“打开看看。”
季祈永虽然奇怪,却还是打开。
里面是个小巧玲珑的锦盒,打开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精致的玉佩。
玉色通透润泽,雕工精湛,上面还镶着一颗宝石。
就是这个花样,在哪里见过?
好熟悉……
“过来——”
季祈永还懵懵的,往前走了几步,站定在秋庭桉面前。
然后就看到,秋庭桉直接把他脖子上戴着的权戒拽出来,“想起来了?”
权戒中间空悬的宝石!
两颗相对!
两块玉石一触即合!
秋庭桉冷着脸,把权戒放在玉佩中间。
两颗宝石,“啪嗒”一下扣上。
“娃娃亲——”
秋庭桉攥着季祈永的项环,往自己面前轻轻一拽,“你这颗宝石哪来的。”
“母后给的,后来我又给师父了……”
“原来还记得!”
哦……跟秋庭桉从前订娃娃亲的就是他自己……
怪不得时序政,敢故意当着秋庭桉的面,告诉他。
根本不怕他俩有误会。
“嘿嘿……”季祈永讨好的笑了笑,凑近秋庭桉,乖乖仰着脑袋,亲了一口。
“师父真好看。”
“母后眼光真好。”
秋庭桉垂下眸子,手指轻轻摩挲着季祈永颈间的宝石。
炸毛怎么办,炒一炒就好了。
秋庭桉直接横抱起季祈永,“绳链太长,不方便你看,改日让工匠给你改改。”
“我也看着舒服。”
改短一短,贴着脖子戴,那不就是像挂小狗脖子上,那样的项链了吗?
“好看吗?”季祈永认真思考了一下美感。
“你觉得呢?”
秋庭桉轻笑,自家小孩这样懵懵懂懂的样子,最合适事前的调味剂。
季祈永可不知秋庭桉心中所想,都这样了,他满脑子都是加速键。
倾身附在秋庭桉耳边,轻轻咬下秋庭桉的耳尖,温热的气息,流窜在二人之间,乖乖说一句:
“永儿觉得——师父最好看……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