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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想过谢淮与月眠郡主大婚后会如何处置她,无非是平妻,做妾,或者被休弃。

可她万万没想到,竟是最不堪的外室。

苏怡言一瞬不瞬地抬头看他,鹅黄色的烛光正映照着他俊逸分明的脸庞。她见证了这副面孔,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到沉稳持重的矜贵少傅……

一晃眼,她仿佛又回到那个眼前灯火连绵,人潮汹涌的七夕夜。

他裹在光影里,风华清隽,眸中寒气逼人。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谁救了姑娘,姑娘便要以身相许么?】

【此事不要再提。】

夜风卷过,他手中摇曳的兔儿灯倏然熄灭……

原来不属于她的,终究不能强求……

若是一切结束在那夜七夕灯会,也许她不至于落得如今这般不堪。

她甚至开始怀疑,那一夜,他当真等的是自己么?

他手中的兔儿灯又是准备送与何人?

这顿晚膳到底是没有一起吃成。

修竹院那边来了人,是宫中跟过来的容嬷嬷。

容嬷嬷声泪俱下:“本来老奴也不敢打扰少夫人和您用膳,但小世子旧疾复发,现下疼痛难忍,正吵着让您前去。”

“你快去吧。”苏怡言淡淡道。

谢淮见她没有再闹,脸上多了点笑意:“好,我去看看就回。我说的那些……你再好好想想。”

苏怡言点点头,低垂的眼眸中只有一片他看不到的悲凉。

谢淮走后,苏怡言立刻让人进来撤掉桌上饭菜。

追月唯唯诺诺道:“要不再等一等,长公子说他还会回来……”

“我说,撤掉。”

苏怡言声音冷淡。

她突然觉得有些闷,起身去支开窗棱。忽然,她目光一凝。

窗台那里,有一滩干掉的水渍。是被泼掉的醒酒汤。

【长公子昨夜亲自将您抱着送回来。】

【长公子照顾了您许久,走前还吩咐奴婢不要打扰您休息……】

【对了,连醒酒汤都是长公子亲自给您喂的。】

苏怡言笑了。

笑着笑着,她的眼角慢慢湿润。

原来那仅存的一点柔情也是假的么?

他一次次地给她希望,又一次次亲手将这些希望掐灭。

她静静站着,没有歇斯底里的痛哭,也没有发脾气。她木然地将窗户合上,隔绝了窗外最后一丝月光。蓄满的眼泪终于无声无息地从脸上滑落,眸光死寂一片。

直到吹灭烛火,谢淮都没有回来。苏怡言喝下安神汤,闭上眼睛,再次陷入沉沉的黑夜。

一夜无梦。

明明一夜好眠,苏怡言第二日醒来后还是觉得莫名疲惫。

今日的飞霜院不似昨日那般安静,一大早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吵得苏怡言睡不着,她顾不上梳洗,直接推开房门往外头看,一眼便看到了柳月眠和她的丫鬟们在飞霜院门前晃悠。

“苏妹妹,你醒了?”不顾彩云的阻拦,柳月眠迫不及待地进了院子,一屁股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

“不知郡主一早过来有何贵干?”苏怡言神情淡淡的。

“自然是为昨夜赔不是了,将阿淮留了一夜,我实在过意不去。”柳月眠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领口扯了扯:“这天真是越发的热了……”

正当苏怡言感到莫名奇妙的时候,她看到了柳月眠脖子处一片显眼的红痕。

“郡主这是?”苏怡言指了指她的脖子。

柳月眠没想到苏怡言会直接问出来,心中暗自得意,看样子这女人也没她想的那般沉得住气。她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将领口合拢,一脸羞涩:“苏妹妹你别误会……”

苏怡言打断她:“郡主也被虫子咬了?”

“什么?”柳月眠面上一愣。

彩云在一旁幸灾乐祸:“谢府里蚊虫多,我家少夫人也常被这种虫子咬,郡主要是住不惯,不如搬回宫里?”

柳月眠只觉得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什么虫子咬的?这分明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苏怡言不明所以。

柳月眠话未说完,目光一扫,果真看到了苏怡言后脖颈上密密麻麻的红痕,那颜色一看就知道是这两天刚弄上去的……

她原本得意的笑容登时僵在脸上。

“碧池,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柳月眠回到修竹院,一口气摔了十个琉璃杯,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她忍着恶心让婢女给她弄出一排红痕,特地起了个大早等在飞霜院。没想到非但没刺激到苏怡言,反倒被苏怡言刺激到了。

碧池连忙扑通一声跪下。

柳月眠咬牙,眸中跳动两簇怒火:“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谢淮不是对她不感兴趣,从未碰过她吗?难不成昨夜……”

碧池瑟瑟发抖,连忙讨好道:“郡主别急,昨夜谢大人很晚才离开咱们修竹院,总不可能大半夜还去她的屋子吧?”

“依奴婢看,那女人身上的印子也是假的,而且她肯定以为您身上的印子是真的,才面上故作不懂,这会子估计正暗地里发气呢,您可千万别中了她的计。”

柳月眠闻言,郁气顿时消了大半,对着碧池挥了挥手:“你去府门外守着,看到谢淮的马车,马上回来跟我禀告。”

昨日,她便是用这个法子将刚下朝的谢淮截住,一起用的午膳,今日打算故技重施。她看了一眼在身旁玩耍的孩童,幸亏有这个孩子在,无论什么时候,谢淮都不会忍心拒绝自己。

长此以往,飞霜院那位必定要郁郁而终,哪里配脏了她的手?

……

苏怡言这边,主仆二人虽不知道柳月眠一大早究竟来做什么,但见她莫名吃瘪,一副自己将自己气得够呛的模样,心中还是解气的。

苏怡言心情不错地用完了早膳,一大早便被柳月眠扰了清梦,她有些犯困,让下人支了张竹榻在树下。

树影婆娑,柔风习习,也算惬意。

忽然,她耳边传来一阵细小的“咔嚓咔嚓”声。

她翻了个身,那声音消失了。

片刻,那声音又响起来。

苏怡言好奇地睁开眼睛,最后在一旁的草丛里发现了一只偷偷啃草的肥兔子,浑身雪白的毛,偏偏头顶上有一小撮毛是灰色的。

这兔子也不怕人,与她大眼瞪小眼,苏怡言觉得有趣,就决定先养着,给它取名一撮灰。

彩云见着一撮灰也喜欢得紧,抱在手中爱不释手,还给它弄来一箩筐的苜蓿草。

主仆两人毫无形象地撅屁股蹲在地上,围看着一撮灰表演啃草,两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十分入迷,连身后的脚步声也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