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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炯伫立原地,目光紧锁着扬尘而去的克烈兵队伍,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回想起最初与克烈部合作,全然是因为双方有着共同的敌人,将彼此仓促地系在了一起。之后又因梁洛瑶的缘故,杨炯出于几分情谊,本打算送上一批资财,权当是助她回和林重振旗鼓的启动资金。
却未曾料到,事态的发展急转直下,最终落得这般令人唏嘘的结局。
杨炯深知,在那广袤无垠的草原之上,落后的生产力如同沉重的枷锁,死死束缚着部落民的发展。每遇天灾,脆弱的经济体系便会瞬间崩溃。
在漫长岁月的磨砺中,这种生存的艰难无奈,逐渐滋生出了弱肉强食的部落文化,除了掠夺就是厮杀。
此前,杨炯就与耶律南仙、完颜菖蒲深入探讨过这个问题。
耶律南仙选择的是全面拥抱大华文化,带领族人聚族而居,修筑城郭坚守。历经多年耕耘,辽国褪去了部落时期的野蛮,逐步向正常的封建国家蜕变。
杨炯为完颜菖蒲规划的道路,则是借助商贸航海文化,慢慢冲刷掉部落的野蛮印记,最终建立国家。
但无论是哪种变革方式,都无法一蹴而就,需要漫长的时间沉淀。这正是杨炯之前面对克烈军屠戮青、白两镇时选择沉默的缘由。
作为现代人,杨炯本能地尊重每一个民族或部落的文化,知道他们深受地理环境与生产方式的影响,难以在短时间内彻底改变,所以他一直予以理解和忍耐。
然而,残酷的现实却给了他沉重一击,一味地宽容和放任,非但没有让克烈军收敛,反而令他们愈发肆无忌惮,做出的事更是一件比一件骇人。
此次,杨炯之所以会大发雷霆,缘由有三。
其一,自是为其其格报仇雪恨。其其格命运悲惨却依旧乐观生活,杨炯不想让她对这个世界失去希望。为此,必须用以血还血的方式,让作恶者付出惨痛代价。
其二,杨炯要让克烈众人知晓,这世间存在比他们更为狠辣、拳头更硬之人。通过这般雷霆手段,在克烈人心中种下恐惧的种子,令他们往后再不敢肆意妄为,轻易挑起事端。
其三,这也是杨炯送给梁洛瑶的最后一份临别之礼。
今日杨炯对克烈部大开杀戒,无疑是为梁洛瑶和克烈部制造了一个共同的敌人。一旦一个部落有了共同敌人,人心便有了凝聚的方向,族人也更容易紧密聚集在梁洛瑶的麾下,听从她的号令。
从梁洛瑶最后所说的那番话里,杨炯敏锐地察觉到她已领会到了自己的良苦用心。
回首与梁洛瑶相处的时光,种种过往如走马灯般在杨炯脑海中浮现。如今,借由这一事件,也算是为他们之间的关系画上了一个特殊的句号。
至于未来梁洛瑶能在部落发展的道路上走到哪一步,就要全凭她自身的能力与造化了。
杨炯能做的,至此已全部做完。
这般思忖间,杨炯瞧见阿里齐匆匆归来,见他朝自己点头示意,杨炯便知晓大军北上的踪迹已布置妥当。
杨炯再不多言,当即大声发令:“全军八千将士,依计划分作八个批次,依次向北进发。途中留意寻找标记点,化整为零,隐匿踪迹,潜入辽地。我不管你们用何种方法,三日后的正午时分,务必赶到龙化州完成点卯!”
“是!” 全军将士齐声怒吼,声震云霄。
刹那间,马蹄声如雷贯耳,在安抚司的引领下,队伍紧紧跟在克烈军身后,向北疾驰而去。
杨炯转身面向萧小奴,神色凝重,沉声问道:“徒单山熊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刚收到消息,徒单山熊大军受徒单静影响,正朝着东北方向移动。与此同时,他还分出一支千人斥候向北方探查,显然是做了两手准备。” 萧小奴面色冷峻,迅速回应。
杨炯微微颔首,低声吩咐:“你即刻带领五百亲兵,前去与耶律倍会合。在放走徒单静之前,务必让她亲眼看着我们向胡里改路撤退。”
萧小奴对整个计划早已烂熟于心,听闻杨炯这般吩咐,不禁面露担忧之色:“主子,你……”
“你们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 杨炯目光投向神色哀伤的其其格,轻轻拍了拍萧小奴的肩膀,以示安抚。
萧小奴深深地看了其其格一眼,心中虽有万千忧虑,却也不再多言。她利落地翻身上马,一夹马腹,扬鞭而去。
杨炯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复杂情绪,脚步沉重地走到其其格身前,声音低沉而充满愧疚:“对不起,是我没管好手下的兵。”
“他们是克烈部人?” 其其格紧紧抱着那女子的尸体,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被仇恨彻底填满,眼神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仿佛要将眼前的世界焚烧殆尽。
“是。” 杨炯如实回答。
其其格闻言,双手用力抱起地上的女子,声音冰冷如霜:“你不必跟我道歉,你不是克烈人,也不是他们的统帅。我报仇亦不会找你!”
说完,她抱着尸体,缓缓朝营地外走去,背影孤独而落寞。
“我……” 杨炯刚开口,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有口难言。他望着其其格那渐行渐远的背影,一口闷气郁结在胸口,怎么也吐不出来。
对于其其格,虽然仅仅有过几次交谈,但她身上那种洒脱自在、真诚开朗的气质,让杨炯初次见面便生出一种亲近之感,满心以为两人能成为推心置腹的朋友。
可如今,这般残酷的事情横亘在两人之间,杨炯实在没有颜面再提及补偿或是朋友之类的话。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满心疲惫地转身,翻身上马准备离开。
就在这不经意间,杨炯的目光落在了那女尸露出的双脚和手指之上。刹那间,杨炯的身躯猛地一僵,瞬间愣在了原地。
紧接着,他缓缓眯起双眼,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死死地盯着那女尸的手脚,脑海中瞬间思绪翻涌,各种念头如潮水般不断涌现。
“青黛,我没记错的话,其其格曾说过她师傅是个游方的郎中?” 杨炯神色凝重,目光紧紧盯着其其格远去的方向,声音低沉地询问。
青黛上前一步,与杨炯并肩而立,同样望向渐行渐远的其其格,微微皱眉,回应道:“确实如此,她还讲过她师傅救了她难产的母亲,可惜最终她母亲还是因草药不足而去世。”
“梧桐!你能推断出其其格的武功如何吗?” 杨炯转头看向李澈,眼神中带着探寻。
李澈眯起双眼,目光紧紧锁住那已消失在远处的其其格,自信满满地说道:“练的是外家功夫,比不过文竹姐,和完颜菖蒲实力相当。”
“怎么了?你觉得她有蹊跷?” 青黛一脸疑惑,眼中满是不解。
杨炯抬手招呼身后的十八名亲兵上马,随后缓缓朝着黑林山方向前行。
他一边控马,一边解释:“我接触过不少郎中,其中也有不少女郎中。不管是男是女,他们都有个显着特点,那就是指甲修剪得极为整齐,双手干净得一尘不染。这在郎中这个群体里是一种共识,但凡学医之人,都要学习把脉,手上干净既是对患者的尊重,也是对自己身份的维护。
可刚才我留意到,那女尸的指甲边缘破碎,多处劈裂,旧的指甲边缘凹凸不平,明显是长期没有打理过。”
“也许她没这个习惯。天下这么大,出几个不拘小节、离经叛道的郎中也不足为奇。” 李澈不假思索地接话道。
杨炯轻轻摇了摇头,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这只是其中一点。还有,我刚才注意到那女尸的脚踝上有一圈清晰的白痕。
你们还记得吗?其其格说她娘是库尔巴勒。如果我没猜错,那白痕应该是常年佩戴红绳留下的印记。在青楼中,姑娘们往往会在脚踝佩戴红绳,以此寄托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
如此一来,这女尸的身份就显得极为矛盾,对郎中的规矩全然不顾,对妓女的习惯却牢记于心。这只能说明,要么这女尸是其其格的娘,要么就是她一直在说谎。”
“我懂了!你之所以问我她的武功高低,是想说她师傅武功应该不弱,怎么会轻易被十几个克烈兵残害。” 李澈恍然大悟,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光亮,急切地接过话茬。
“没错!你想想看,其其格一个人就敢追着数十个克烈兵四处跑,还口出狂言称他们未必是自己的对手,我实在难以相信她师傅会这么轻易就惨遭杀害。” 杨炯微微眯起眼睛,望向远处那片黑沉沉的黑林山,语气笃定地回应。
“那就奇怪了!我瞧其其格不像是个心机深沉之人。而且,按照这个推断,那女尸不是她母亲就是她师傅,她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我们好像也没什么损失,你也未曾承诺过她什么。况且她也没提过任何要求,这可不像是用人命来谋划事情的样子啊。” 青黛满脸困惑,眉头紧锁,语气中满是迷茫。
杨炯轻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接话道:“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所以我打算一探究竟,弄清楚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猫腻。”
众人领会了杨炯的意图,纷纷陷入沉思,眉头不自觉地拧成了疙瘩。她们越琢磨杨炯的分析,越觉得其中有理。
其其格所展现出的见识,以及对东北局势鞭辟入里的见解,绝非寻常人家女子能及,能教导出这般出众徒弟的师傅,又怎会是泛泛之辈?
不知不觉,夜幕悄然降临,目力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漆黑。
杨炯低声向亲兵们下达指令,让他们悄然埋伏在营帐周边,自己则与文竹、青黛、李澈一道,蹑手蹑脚地朝着其其格的住处潜行而去。
抵达目的地后,四人藏身于暗处,屏气敛息,静静地凝视着其其格的一举一动。
只见其其格神色凝重,双手稳稳地将女尸平放在草垛之上,而后迅速转身冲进帐内。
没过多久,她左手拎着一桶温水,右手紧攥着一件崭新的藏蓝色长裙,匆匆返回草垛旁。
她没有落泪,只是动作轻柔地将棉布浸入水中打湿,接着小心翼翼、一丝不苟地擦拭着那布满血迹的尸身。
温热的棉布刚一触碰到早已凝结成冰碴的血迹,冰碴迅速化开,伤口处的鲜血再度汩汩涌出。
其其格鼻头一酸,强忍着情绪,嘴角勉强扯出一丝微笑,轻声呢喃:“师傅,你不是常念叨:‘若无处可躲,不如傻乐;若无处可逃,不如喜悦;若没有净土,不如静心;若没有如意,不如释然’。我不伤心,就是有点难受,以后再也没人能陪我说话了。”
话落,其其格轻轻叹了口气,再次把手中棉布浸入水中。鲜血一碰到温水,瞬间在水桶中晕染开来,将整桶水都染得鲜红。
她把棉布洗净,重新覆在伤口上,神色落寞地说道:“师傅,你别折腾了。我还没去喂羊呢,再晚点,它们该饿坏了。”
然而,伤口因遇温热重新解冻,鲜血根本止不住,其其格刚擦洗干净的身体,眨眼间又被血污覆盖。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愣了许久,随后机械地重复着换水、擦洗的动作。那在冷风中微微颤抖的肩膀,显得既单薄又无助。
杨炯在暗处看到这一幕,心中一阵揪痛,抬脚便要现身,帮其其格料理她师傅的后事。
可他的脚刚一抬起,一个黑影却骤然出现在其其格身后。
只见此人从怀中掏出几瓶药粉,依次洒在尸体的伤口上。待鲜血止住,复又拿出一长卷布条,动作轻柔地包扎起了伤口。
其其格先是一怔,满脸疑惑地抬起头。她借着微弱的火把亮光,待看清来人面容,瞳孔猛地一缩,身体不受控制地一软,瘫倒在了草垛旁。
“你…… 你……” 其其格呆望着活生生站在眼前的 “师傅”,又将目光投向躺在草垛上的 “师傅”,惊得大脑一片空白,舌头像打了结,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满心的疑惑与震惊。
那女子专注地把尸体的伤口包扎妥当,随后双手轻轻展开那条藏蓝长裙,语气轻柔地说道:“别怕,我不是鬼。”
“那……那她……” 其其格颤抖着手指,指向草垛上的尸体,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满心都是难以言说的恐惧。
女子动作轻柔地为尸体穿上长裙,缓缓直立起身,目光中满是哀伤,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她是你娘。我是你师傅,也是你的小姨。”
其其格听了这话,震惊得无以复加。她强撑着发软的双腿,努力站起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自称小姨的女子,声音颤抖得厉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女子缓缓伸出手,眼中满是疼惜,想要抚摸其其格的脸庞,却被其其格下意识地侧身躲开。
女子尴尬地收回手,无奈长叹一声,目光投向远处那浓稠如墨的夜幕,陷入了对往昔的追忆之中:“咱们的老家在漠北的色楞格河畔,我们是蔑儿乞部的主脉显族。我和你母亲是双生子,自小就长得一模一样,可性格却天差地别。
你母亲性情温婉,一心只想在草原上寻得一位英勇的汉子,结婚生子,安稳地度过一生。而我生性跳脱,对整日围着牛羊打转的生活厌烦不已,满心都是对外面世界的憧憬,一心想要出去闯荡,看看那广阔天地。
十八岁那年,我瞒着部落,偷偷踏上了远行之路。一路走南闯北,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经历了数不清的事,也练就了一身本领。
在外漂泊的日子久了,对家乡的思念愈发浓烈,那些曾经无比讨厌的牛羊,在外地见到时都觉得格外亲切。
于是,在我二十五岁那年,我回到了部落。
然而,世事无常,意外和明天,谁也不知道哪个会先到。
札剌亦儿部联合克烈部,突然向我们蔑儿乞部发动了战争。等我回去时,蔑儿乞部因战败已被驱离了色楞格河畔,举族远迁东北。你母亲就是在那时被札剌亦儿部抓走,沦为了库尔巴勒。
族人不愿冒险营救,我就只能一个人在札剌亦儿部周边潜伏,数月之久,历经艰难,终于将你母亲救了出来,那时她就已然怀了你。
之后,我们一路辗转,来到了这东北之地定居。
你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拥有自己的孩子,可又顾虑自己库尔巴勒的身份会让你蒙羞,所以恳请我以师傅的身份照顾你。
这一照顾,就是漫长的十八年。
你若留意,便会发现,我教你习武、语言、读书,给你讲各国趣事,都固定在每个月的月末。这并非是怕你理解不了,而是这么多年来,我已掌控了蔑儿乞部的一切,需要时常回去处理族务,谋划复仇大计。平日里陪伴、照顾你的,大多是你的母亲。”
女子讲完,重重地叹息一声。
旋即,她缓缓从腰间解下一根红绳,轻轻系在尸体的脚踝上,声音带着无尽自责:“姐姐,我回来晚了。”
其其格被这一连串惊人的信息冲击得脑袋发懵,她看着躺在草垛上的母亲,声音略带颤抖地问道:“你们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你娘一心希望你能快快乐乐,一辈子做个普通牧民。而我想带你重回蔑儿乞部,壮大部落,报仇雪恨。我们俩在这件事上一直争执不下,从你十岁起就开始吵,一直吵到现在也没个结果。”女子语气温柔,神色满是无奈。
其其格深吸一口气,眼神中尽是决然:“我跟你回部落,我要报仇!”
女子微微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你母亲被杀的时候,我恰好赶回来。本想立刻出手,把这些克烈部的畜牲碎尸万段,可没想到你结识了杨炯,他还帮你出了气,这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这次回来,我身边只有不到三十的护卫,没办法跟克烈那数千人硬拼,咱们只能暂且忍耐,等回部落后再从长计议。”
“好!” 其其格没有多问,只简短地应了一声,随后伸手拿起火把,毫不犹豫地点燃了草垛。
杨炯站在远处,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字不漏。他万万没想到,这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曲折隐秘的故事。
他深深地看了其其格一眼,目光扫过那熊熊燃烧的大火,无奈地轻叹一声,转身向三人示意离开。
“谁!” 那女子耳聪目明,瞬间察觉到异样。
她动作敏捷,快速抽出腰间长鞭,那声‘谁’还在空气中回荡,鞭头却已朝着杨炯的藏身之处打去。
杨炯猝不及防,压根没想到这女子如此厉害。危急关头,他来不及细想,身体下意识侧身闪躲。虽然惊险地避开了长鞭的攻击,但整个人也暴露在了其其格和那女子面前。
“杨炯?!” 其其格看清来人,满脸惊讶。
杨炯神色尴尬,无奈地摊开双手,解释道:“我不是有意偷听你们谈话。只是发现这尸体有些不对劲,心里起了疑,所以想来弄个明白。”
女子深深地打量了杨炯一番,突然开口道:“要进来坐坐吗?”
“不必了!既然心中疑惑已经解开,我手头还有要紧事,就不多打扰了。” 杨炯微笑着摆了摆手,作势就要离去。
“等等!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女子急忙快步上前,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杨炯。
杨炯倒也爽快,没有推脱,坦然说道:“请讲。”
“你和克烈部究竟是什么关系?” 女子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杨炯,那眼神仿佛要穿透他的眼眸,直抵内心深处。
“此前是合作关系,不过往后估计也没什么瓜葛了。我猜你是想问,要是你们与克烈部开战,我会不会帮克烈部,对吧?” 杨炯敏锐地反问。
女子没有说话,默认了杨炯的猜测。
“这点你大可放心,我大华国内还有一大堆事务亟待处理,哪有闲工夫操心数千里之外的漠北纷争?” 杨炯毫不遮掩,如实而言。
女子微微点头,语气平和地说道:“谢谢你为我姐姐报仇。”
杨炯摆了摆手,也没有过多解释,从李澈手中接过战马缰绳。
随即转身望向神色复杂的其其格,沉默片刻,杨炯实不知该说些什么,当下也不再纠结,作势就要翻身上马。
“你等等!” 其其格突然大喊一声,制止了正要上马的杨炯。
紧接着,她迅速朝着远处的马圈跑去。
没过多久,其其格牵出一匹通体漆黑,神骏威武的高头大马来到杨炯身前,她郑重地将马缰绳递到杨炯手中,一脸认真地说道:“这是我最好的马,现在送给你,谢谢你为我报仇。”
杨炯双手稳稳握住缰绳,仔仔细细地打量起眼前这匹神骏非凡的黑马。
只见其马头高昂,额广而平,眼如悬铃,炯炯有神。颈长而曲,如弓之张,背如磐石,腰短而强。马蹄踏地有力,皮毛黑亮如绸。鬃毛浓密而长,马尾潇洒垂落。集诸般优良品相于一身,实乃万里挑一的宝马良驹。
其其格将杨炯眼中那藏不住的喜爱尽收眼底,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真挚的笑容,轻声说道:“她叫乌云,是我最心爱的马。现在,我把她送给你。秋天要早些前来,我等着你的上等好酒。”
杨炯见其其格言辞洒脱,毫无扭捏之态,他亦被这豪情所感染。当即翻身上马,猛地一扬马鞭,前奔而出。
跑出数丈,杨炯马上回身,高声吟诵起一首《贺新郎》:
万里穹庐裂。
骤风嘶、蹄翻墨浪,碎云崩雪。
掷鞘长歌指秋色,待草黄时醉明月。
笑拍马,鬃如弓拽。
翠雀簪边星欲坠,映眉峰、犹带霜刀烈。
并辔处,斜阳割。
银壶已沸长安酒。
倒天河、浇吾赤诚,洗卿衣袂。
纵是深秋寒彻骨,此情熊熊未灭。
更何惧、道阻且长。
举杯欢庆呼北斗,待痛饮,星斗俱摇落。
穹宇窄,肝胆阔。
杨炯唱罢,潇洒地一扬马鞭,扬长而去。
女子望着杨炯远去的背影,微微摇头,轻声叹道:“乌云可是我送你的生辰礼。”
其其格目不转睛地目送杨炯离开,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悠悠说道:“乌云这等神驹,本就该驰骋四方,遮蔽日月。送给他,再合适不过。”
女子听了,又是一声哀叹,她饱含深意地看了眼身旁这单纯的姑娘,语气温柔似水:“往后啊,你也得学着涂抹些胭脂,莫要再如此大咧了。”
其其格抬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丝,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对女子的调侃仿若未闻,转身大步走进营帐,开始收拾远行的行囊。
女子缓缓转过身,看向那渐渐燃尽、只剩点点火星的大火,满心哀愁,喃喃低语:“这么早就遇到如此俊杰,真不知该喜该悲呀。”
其声微弱,与火同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