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闻声站了起来,脑袋低着头眼睛下垂直盯着地面,面上依旧是一副愧疚懊恼的表情。
皇上紧紧地盯着他的面庞,目光锐利而专注,仿佛要透过他的皮肤和骨骼,深入到他内心最深处,洞察他所有的秘密和心思。
四爷站在屋子中间,眼睛看着自己脚尖,半分不敢乱动。
过了许久,皇上眼睛看着桌面,突然轻笑出声,他轻轻放下手中的账本,目光转向胤禛,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地说:“你倒是实诚,这账本既没你,你又何苦认错呢?”
说完之后,他又对一旁的梁九功微抬下巴。
一张紫檀麒麟矮凳便放到了胤禛身后。
皇上道:“坐吧。”
“嗻。”
胤禛闻声坐下。
皇上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俯身向前:“朕听说你在自家庄园里,正研究着一些新农物,这确实很好,忧国为民,朕不该罚你,反而该赏你才是。”
胤禛听这话,心里一惊,“噌”的一下就又从板凳上站了起来,对皇上道:“皇阿玛圣明,确有此事,但儿臣不用什么赏赐,只是想多为皇阿玛分忧。”
康熙点头。
“很好。你有这份心朕很欣慰,当下朕这儿又有一桩烦心事,想必只有你能解决。”
胤禛低头道:“儿臣愿闻其详。”
如此一来,催收国债这事情就落到了四阿哥的头上。
出了宫门,四爷都在反复揣测皇上的的心思。
皇阿玛能干的儿子这么多,但都知道这追国债可不是一个好差事,做的好招人嫌,做的不好皇阿玛这里交不了差。
可这样难缠的差事,却叫四爷给碰上了,没办法,这皇上给的差事,好坏都得接。
户部银财一项一向是由八阿哥那边的人管着,这老八也不在账本上,可皇阿玛却没来找他,想必也有恼他的可能性。
四爷在脑海里整体思索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心里定了心,决心要做好这件事。
接下来的这个月的每一天,四爷都在为这事忙碌着。
第一件事,就是下达指令,给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期限。
期限已到,但还是有朝臣故意拖欠着不还。
这没关系,自己不主动上交,他就带着官兵去别人府门口守着,不让里面的人进出,除非这债还清。
如果围三日还能硬着头皮不交,胤禛也不在意
因为他会直接带兵冲进去搜剿。
这样的方法极速而有效,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他就按着那本账本,将上面的债一页一页的追回来了。
现在这四爷可谓是成了追债高手,而且战绩全国可查。
一时间,四爷的名声跌到了谷底。
什么“冷面王爷”都是最好听的,“活阎罗”才是称呼得最多的称号。
最夸张的时候,京城里哄骗小孩都是“你在不听话,活阎王就要给你抓走了。”
更有好事者说四爷是仗着皇上的命令来借机敛财的,查到这事的四爷才有了些忌惮的感觉,派人抓了这源头出来,送去大牢中处罚了。
反正什么样的版本都有,都是些骂名,不仅在朝臣之中,连带着在皇子里四爷的名头都臭了,像那些欠债狠的皇子,见了四爷的面甚至都再不愿打招呼。
对于这些名声,四爷一开始还有些许在乎,派出过人来控制舆论,可日子久了就不在意了。
虱子多了不怕挠。
这么多骂名要管根本管不过来,还不如以更快的速度了结了差事,时间一长,人们也许就能将这件事情给忘了。
这么想着,四爷的动作就更麻利了些,一开始是欠款不来还会围三天,到了后半段时间中,就是时日一到,直接去抄家了。
官员们见四阿哥这么难缠不通人情,但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好砸锅卖铁的将这债还了。
十二月。
四爷的差事做的漂亮,皇上心中自然满意。
只是不知他是欣赏自己儿子雷厉风行不计后果的做事风格,还是更欣赏自己有教导儿子听话的好本事。
可能都有吧。
后续就是赐了许多奖赏下来,那些古董字画又或者金银珠宝之类的都不稀奇,重要的是让他管领了镶白旗和镶黄旗,做了这两旗的旗主。
此事之后,胤禛这才算是在朝中站稳脚跟,与八爷党派有抗衡之意。
刚稍松懈没几天,后宅却又出了事。
今年冬天冷,伺候弘昀的婆子有一晚忘了关窗,使得他染了风寒,而且这病来势汹汹,胤禛当时特意向皇帝告假守了这孩子两天,可是还是没能守住他。
弘昀殇了。
这孩子从那年落水之后就一直小病不断,李氏一直像守着自己眼珠子似的守着他。
可命运就是这么捉弄人,那天她的小儿子弘时,在雪地里摔倒了有了伤痛,李氏一时忙着去照顾弘时,弘昀就病了。
现在弘昀走了,李氏在院子里只能哭嚎。
弘昀年纪太小,双亲也都还在,府中根本就不能设灵堂,或者挂白,只有小阿哥弘时为他着了素服,其他人除了衣着没有太华丽,少着金玉以外,其他一切照旧。
耿贞叹了口气,悄悄的在院子里为弘昀烧了纸,还烧了两个纸风筝下去。
希望他在地底下能做个健康又活泼的小孩。
自上次落水事件之后,耿贞其实就很少见到他了,一是这孩子岁数长了,再见庶母不太方便。
二就是他身体不好,很少再出来走动了。
上次见到他时好像还是去年或者前年,在家宴中看到了他一样,那孩子长高了一点。
和第一次见面时不一样,弘昀变稳重了,只是身子太过单薄,从前脸颊上圆圆的软肉都消失了。
对着耿贞恭恭敬敬的就行了一个礼,之后就又被带走了。
走之前,弘昀还回头看了她一眼,对她眨了眨眼睛,两人相视一笑。
这一笑,倒有些初见他时活泼的模样了。
现在想想,这应该是见那孩子的最后一面了…
雍亲王府的日子照过,听说四爷很是难过了好几日,可惜年关迫近,他还没来得及多伤感几天,朝中事情就又向他堆来,让人忙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