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此同时,卢家,卢老夫人也已经收到了二女卢倩的死讯。
报信的人是卢枫安排的,怕实话实说会刺激到母亲,加之之前陛下有意替他和卢家遮掩,一向刚正不阿的大理寺卿,也头一次徇私枉法,让底下人按照陛下当时说的“护驾有功”去回禀。
可即便如此,听说二女儿死了,卢老夫人还是一时间难以接受,竟然一脸凶狠的抓住报信之人的脖颈,大声质问,“你胡说什么…”
“老夫人,是真的…二小姐,她护驾…”
下属违心说着,可话没说完,头上就被砸下什么,他抬手,摸到一股热意,紧跟着,眼前一黑,人彻底晕厥。
卢老夫人却丝毫不为所动,整个人都阴沉的很,沉浸在爱女离世的巨大打击里,嘴里念念有词,“死了,倩儿,胡说,倩儿,怎么会死…”
“老夫人,您,您没事吧?”
刘嬷嬷见状,眼底划过一抹担忧,忍不住想说些什么,可对上卢老夫人凶狠看过来的眼神,又连忙闭紧嘴巴。
其实她是想说,对方穿着大理寺的衙差衣服,而且,谁又敢来大理寺卿家里大放厥词,多半是真的。
可这话又如何敢说出口。
旁人不知,她却知道老夫人自从卢芳的事后,就对卢枫少爷心有芥蒂,更是私下里好多次目光阴沉的看着卢枫,那眼神,像是要把卢枫少爷给吃了,她看了都有些不寒而栗。
就在她犹豫是不是要把其他几位小姐从婆家请回来,好抚慰老夫人的失女之痛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有人来禀报,说是二小姐尸身送回来了。
一瞬间,原本还自言自语倩儿不可能死了的卢老夫人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跌坐在地,刘嬷嬷心有不忍,立即跑过去搀扶起人来。
这个空档,管家已经把二小姐的尸身给送了回来,卢老夫人怔愣着,突然出声“扶,扶我过去,我,我要看倩儿…”
刘嬷嬷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搀扶卢老夫人到了卢二小姐尸身前。
应当是已经处理过,身上的衣裳,并不是二小姐出门之前穿的那套,倒更像是寿衣。
卢老夫人挣扎扑过去,握住女儿的手,触及一片冰凉,顿时面色骤变,嘶哑着从嗓子里憋出一句,“倩儿,你,你睁开眼,我是母亲,你…”
卢老夫人失声嘶吼,那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眼前都是女儿从小到大的音容笑貌,她从小就忽视这个女儿,她知道女儿受了很多委屈,她都已经想好要弥补这个女儿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上苍要如此残忍,竟然无情的夺走了倩儿,夺走了她的倩儿。
卢老夫人趴在卢倩身上,猩红的眸子流不出一滴泪,干哑的嗓子发不出一声,她毁,她恨。
她不断拍打自己,甚至扇了自己好几巴掌。
直到一阵窸窣脚步传来,接着,脚步声停下,砰的一声,似乎是什么撞在了地上。
她似有所感一般,挣扎强撑站起来,猩红干涸刺痛的眼睛,看到一抹玄色身影直挺挺跪在院子里。
卢老夫人挣扎走过去,一直走到卢枫身前,努力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句,“抬起头。”
卢枫心神疲惫,好不容易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便急匆匆赶回来,虽然早就料想到会发生什么,可他听到母亲的声音,知道会发生什么,可还是抬起头。
接着啪的一声。
他半边脸都酸麻刺痛。
“竖子,你忤逆不孝,从此,你不是卢家人,我,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说完,卢老夫人挣扎着又回到卢倩棺椁旁。
这一夜,卢老夫人一直守在棺椁旁,一夜白头。
而院子里,卢枫也跪了一夜,直到翌日天光大亮,到了早朝时间,他才在小厮劝说和搀扶下站起来,因为久跪,血液不通,他刚起来,就摔倒,可还是强撑着到卢老夫人面前磕了头,才转身去上早朝。
而他身后,卢老夫人目眦欲裂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暗暗在心里做了决定。
宋曦月美美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身边木婉云已经不见了,她赖了一会儿床,才穿戴好去寻木婉云,却正好听见有人在议论。
“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卢家老夫人召集卢家族人,要把卢枫赶出去。”
“什么?!”
正在打哈欠的宋曦月,当即失声喊出来,惊的原本在做活的小丫头立即跪了一地,忙请罪。
宋曦月却根本顾不上,径自冲到其中一个丫头跟前,问道,“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奴婢知错了,奴婢…”
“闭嘴,你刚才是不是说卢家老夫人要赶卢枫…”
宋曦月看着小丫头,直接问道。
小丫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迟疑点头,再次请罪。
宋曦月却已经提起裙裾,转身飞奔朝前院而去,她知道木婉云每天都会在前院接见底下掌柜处理正事,她赶过去的时候,木婉云已经忙完一波,见到她急匆匆跑来,正要揶揄一波,就听到她急匆匆问道,“你也听说了吧?卢家?!”
木婉云心下了然,随即点头,就听宋曦月焦急道。
“派车,我要去卢家。”
木婉云惊愕张大嘴,还想劝说,就见宋曦月冲她眨眼,“我的机会来了,英雄救美,不,美救英雄,我不信他不感动以身相许。”
说着,在木婉云惊愕的目光下,大步朝外走去,顺势交待了午饭想吃的菜色。
木婉云全程目瞪口呆,可还是不放心,连忙毫喊上绿俏跟上去。
红玉跃跃欲试,也想一起,木婉云想了想,索性一起喊上。
想起什么,又让人赶紧给宫里去信。
这个时间,早朝也快结束了。
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而卢家已经闹翻了天。
卢老夫人一夜白头,天亮之时做了决定,让人连夜把卢家几房都喊了来。
要知道,卢家自从多年前满门男丁战死,就已经跟京城其他几房断了联系,几乎已经老死不相往来,几房听闻长房有请,还是卢老夫人亲自邀请过府,都激动不已,可没想到,到了,才知道是因着什么,顿时吓得恨不得继续不相往来。
要知道,他们之所以想攀附长房,就是因为长房庶出的卢枫有出息,甚至比之前带兵打仗驻守边疆的大哥和侄子们都有出息,年纪轻轻,官拜大理寺卿,还身兼户部尚书,更是天子近臣,几乎可以预见,以后还会入内阁,官拜首辅。
可卢老夫人竟然说要开族谱,把人赶出去,以后跟卢家没关系。
他们都觉得卢老夫人定然是疯了。
可不是疯了,卢家长女和二女接连去世,一向体面的卢老夫人竟然一夜白头。
可卢老夫人似乎看穿他们一般,却抛下两个惊雷。
第一个,卢枫压根不是卢家血脉,她前几年才得知,当初卢枫生母跟人通奸,卢枫是奸生子,非卢家血脉。
第二个,卢枫撵出卢家后,卢老夫人会从其他几房过继子嗣承袭卢家的一切。
虽然得罪卢枫,开罪卢枫,让他们心里担忧,可是子嗣过继继承大房,又让他们心里发热,双眼放光。
何况,卢老夫人又道,“卢枫一个奸生子如何有颜面立于朝堂,陛下英明睿智,定然也不会继续重用他,你们当真以为陛下重用他是因为他,那是因为卢家…“
卢老夫人掷地有声,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心里激动。
是啊。
卢枫当初不过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不是仗着卢家的威望和人脉,加上卢老夫人的教导,他怎么可能凭借庶出身份,而登上庙宇,还被陛下委以重任,到底,还不是因为卢家。
想着,原本就反对卢枫承嗣,想过继子嗣继承大房,却被卢老夫人当初义正言辞拒绝的二房老爷卢乾顿时有些不满道,“当年我…”
话未说完就被夫人楼氏拉了一把,想到还想过继子孙,又觑了一眼满头白发的卢老夫人,顿时哑口,没再说下去。
经过卢老夫人威逼利诱,原本反对的人,也渐渐没了心思,毕竟,他们都有机会承袭大房。
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张罗请族谱,还要把顺天府和户部的老爷一起请来。
毕竟卢家不是普通人家,世代官身,必须得有所凭证。
顺天府和户部官员,原本听说卢家有请,都不敢怠慢,到了才知道是何事,都恨不得立即拔腿就走。
怎么就这么殷勤,平日里,都推三阻四能拖就拖,能推就推的,真是恨不得打自己几巴掌。
卢老夫人高居首位,看着面色发苦的几位大人,忍不住冷笑出声,“几位大人,难不成是不敢替老身,替卢家做主?!”
“这…”
几人面色更加苦了,平日里一个个官威十足,今个儿却恨不得把头埋进地缝里。
卢老夫人冷眼看着,一拍扶手,站起来,“若是你们做不了主,那老身就去敲登闻鼓,告御状,就算老身拼了一条命,也不会让卢家血脉混淆…”
闻言,二房卢乾也赶紧起身附和,“说得好,让他占了这么多年,也该还回来了…“
他一开口,其他几房也相继表示,若是顺天府和户部不管,就去告御状。
闻言,几个官员暗暗抹了一把额头冷汗。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一声讥笑传来。
“呦,好生热闹,看来本…本姑娘没来迟…”
话落,众人闻声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