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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演讲台回到自己座位的过程中,黎问音一直很感兴趣地捏着这枚孔雀羽毛。

它很漂亮,油亮墨绿的羽,绒毛根根分明,透着一种凌厉的感觉,远看像一只美艳的眼眸,近看又似墨染分明的小扇子。

不知是不是黎问音的错觉,她捏着羽毛根茎,总是觉得,它蕴含着很强大的魔力,而这魔力又是无声无息的。

“这算是一种院长的信物吧?”软趴趴的黎问音被尉迟权近乎拖着走,她忍不住出声好奇地问,“诶又又,你说它会有什么作用呢?”

尉迟权一边搀扶着她,一边瞥着漂亮的眼眸余光看她,温柔平静之中总能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他轻声回答道:“四位院长都有自己的鸟羽信物。”

“巫鸦老师是乌鸦羽毛,孔院长是孔雀羽,君院长是天鹅绒,樊院长则为火焰鸟。”

他耐着性子给她解答。

“作为信物的羽毛对应着不同的作用,巫鸦老师的鸦羽则可以用来召唤他,不轻易给人,一旦交出去,就类似于橄榄枝,付诸了某种承诺般,基本上会言出必行。”

“哦哦哦!”黎问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肯定是好东西,她护着宝贝一样赶紧攥紧了孔雀羽,听着像什么擦亮神灯就可以许的三个愿望,肯定大有用处。

黎问音美滋滋地把它给收起来了。

尉迟权的目光一直轻轻地落在转着小脑瓜儿东想西想的黎问音身上。

他们绕在最侧边上阶梯回座位,孔翎院长公开课的材料已经就位,多数学生沉浸在刚才突发事件或者公开课会讲解什么的火热讨论中。

“比起这个,”尉迟权轻轻垂下眼帘,“我有些好奇,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做。”

难以描述刚才尉迟权的心情。

孔翎,神秘未知而又非常强大的存在,巫祝延对她的评价也是模棱两可,只能说暂时似乎是没有危险。

本来孔翎邀请黎问音只身上台和她一起,尉迟权就有些担忧,考虑着大庭广众之下,孔院长应该有自己的分寸,不会怎样胡来的,他才安静地在后面注视着,没有试图制止这场并不在流程安排中的上台。

结果是黎问音胡来。

黎问音接着孔翎的天平权杖,反客为主,胆大包天地竟然直接伸向孔翎,试图衡量她。

混乱的狂风刮出来的那一刻,在场所有人都傻了,包括在后面站着的尉迟权。

冲向舞台的那一段路,很短,也很长。

他好像听不到呼啸全场的狂风了,也无心顾忌其他所有人,逆着风流往风眼中跑,什么都听不见了,就一个念头。

他要把黎问音拖出来,哪怕直接得罪了孔翎也要。

好在孔翎真的知分寸,很快就收回了天平权杖,没让黎问音继续以身试险。

狂风散去之后,浑身魔力被抽走的黎问音还没心没肺地笑,乐呵呵地和孔翎继续搭话。

尉迟权什么心情。

肝胆俱裂。

肝胆俱裂啊宝贝。

“我......好奇,”黎问音有些心虚,声音就小了,悄咪咪地说,“想试试。”

尉迟权安静无声地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她接着解释。

“我们在台上的时候,她用魔法直接对我传话了,大意就是她知道我们的目的,但她反而很欣赏。”

黎问音老老实实解释起来。

“我......就脑子一抽吧,就想着,那我要不顺着她的意思,真的挑战一下她呢?刚好那么重要的天平权杖就在我手里,这可能是我唯一一个能很具体感受到她到底有多强大的机会了,我想着千载难逢。”

仔细一想,确实还有点后怕,对方强她太多,而性格她也并不了解,贸然试探,说不准会有什么后果。

或许是一根孔雀羽,或许,就是引发滔天的怒火,当场被处反噬的重伤。

可是不试又不知道。

机会嘛......

黎问音悄咪咪地为自己的莽撞狡辩:“我直觉认为,她不会真的生气,刚好我们又很需要了解清楚包括几位院长在内的教师们的机会。”

黎问音时而会深思熟虑紧密筹备计划再行动,时而又会由着自己一些,仅仅依靠着某种一闪而过的念头,就立即行动。

她知道自己这把过分地勇了,恐怕吓着尉迟权了,他都安静了好久不说话了,黎问音解释完后老实安分地低头,小声求和:“对不起,又又,我......”

“你没有问题,不用道歉。”尉迟权温柔平静地说。

这话听着......

黎问音感觉自己有点玩脱了,这话怎么听都是真生气了哄不好了。

她心里想着完了完了,面上挪动着缓慢恢复力气的身体,往他怀里蹭蹭,试图蹭灭他的怒火。

“我知道错了......”

而尉迟权只是将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脑袋上揉了揉,轻声告诉她:“你真的不用道歉。”

赶在黎问音接着开口之前,尉迟权噙着笑,以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见的耳语声量,轻轻地告诉她:“首先,以结果来看,是好的,你很厉害,作为这么多年中第一个敢大庭广众之下挑战孔院长的学生,成功地得到了孔院长的另眼相看。”

“没有啦,”黎问音连忙谦虚一下,“是我太莽撞了。”

“然后......”

尉迟权眼眸中流转着细碎的柔光。

“我们之间故事的开始,就来自于你的‘脑子一抽’,你仅凭着一个念想,别出心裁地蹲在学生会大楼门口,你‘脑子一抽’,就大半夜跑去魔兽林,捡到我。”

他很温柔地跟她说:“没有你的莽撞,就没有我们的今天了。”

黎问音哑然望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一直深深地记着,魔兽林那夜你奔向我,似一团明艳的火,在意......大概也是那时候真正产生的,”尉迟权耐心地说着,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所以我不可能苛责你的这份‘莽撞’的。”

相似的闯祸,相似的好奇心,灵魂深处的共鸣,缔造奇迹的无限潜力,蓬勃的生命力和永远的冲劲。

黎问音就是因为这些而独一无二的。

他就是因为这些爱上她的。

如今好不容易得到她的喜欢了,反而责怪她的“莽撞”起来?

没有这个道理的。

“又又......”黎问音喃喃着想去抱抱他。

“是我自己有些调理不好,”尉迟权低眸没有看她,“哪怕我知道你肯定有自己的考量,不会无缘无故冒险,可我还是忍受不了看着你身处险境。”

他相信她,可就是会怕,会要疯,会想把她拽出来紧紧抱住,不让她,也不让自己失控。

尉迟权自己也清楚照这么发展下去肯定得病态,可就是忍不住。

“没事没事,”黎问音摸摸他,试图给予安慰,心软软的,“那什么,人之常情,超级能理解!”

即使是现在。

尉迟权安静地看着她。

他也是故意向她坦白这些。

让她看看,他很乖的,让她知道自己的情绪是有点生气,让她明白自己的惊魂未定,但更要知道他有点生气却不会闹,他识大体,他会自己调理自己,不会怪她的哦。

卑劣而幼稚。

隐隐地期待着,她察觉自己的阴暗想法后依旧也能喜欢,但又怕真正展露出来后她不喜欢。

幽幽怨怨的少年心绪。

——

黎问音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发呆。

旁边坐回来装作无事发生,打算继续听课值回票价的巫鸦老师好奇心满满地问:“看你们在后面聊了一会,发生了什么,吵架了?”

“老师您怎么还八卦学生情感生活呢。”黎问音看他。

“老师还有什么没见过。”

巫鸦老师无奈,周围一圈学生都在明里暗里地看过来,低声讨论着“我去这原来是院长啊”。

“这有什么不可以告诉我的。”

“没吵架,只是在思考一些更复杂深层次的人际交往问题。”

黎问音托腮作沉思状。

虞知鸢也好奇地用着探究的目光望了过来,但不好意思直接问,就默默地看着,等着黎问音发表伟大的见解。

黎问音疯狂思考后,得出一个惊天动地的结论:“感觉又又还是太温柔了,温柔刻在骨子里的那种,都不舍得对我说重话,小心翼翼的,其实没什么,偶尔发脾气,影响不了我们坚定的感情的。”

而且在黎问音看来,他恶劣起来,是别有一番风味。

巫鸦老师很安静。

虞知鸢在沉思。

谁过于温柔?

尉迟权?

如果慕枫坐在附近,一定会瞠目结舌,颤抖着大喊“黎问音你被蒙蔽了双眼你醒醒”。

毕竟谁也没有和尉迟权谈过恋爱,在他们看来,黎问音一整个被下药了魅惑了的状态,自顾自地嘀嘀咕咕着什么“哎他还是太爱我了”,惊得其他人目瞪口呆,就差给黎问音驱邪,怀疑她是不是鬼上身。

——

孔翎院长的公开课在一片混乱中总算拉开了帷幕。

每个学生的面前都摆着一个小的盆栽,一包五颜六色的土,和一个手工小铲子。

“这是什么......?”有学生很疑惑,“不是说什么魔器课吗?”

“同学们,”孔翎开始宣讲,“你们所认为的魔器,是什么样子?”

“拿在手上的器具?随身佩戴的武器?”孔翎举例,然后笑着摇头,“没错,它们是魔器,可魔器却不是它们。”

“能为人所用的,便是器。”

“魔器可以是万事万物,一件衣服,一只手环,一栋房子,一棵树,一个人,一座学校。”

人型魔器,祝允曦。

一座学校......这是在指,整座魔法学校,都可能是人为的魔器吗?

黎问音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的孔翎。

“摆在你们面前的,是奇想盆,用来炼化和加速完成魔器的形成,”孔翎举起一只示例,“同学们多少都了解陶艺吧?今天我们就要用魔法陶土,自由捏造一只魔器,种在奇想盆里,看看炼化出来是何效果。”

前排有学生提问:“那是要捏造什么功效的魔器呢?”

孔翎:“看你自己,你希望它是什么功效的。”

学生有些为难:“可是大家的魔法陶土都是一样的,材料有自身的局限性吧?不提前讲解清楚,岂不是很有可能做失败......”

“看来我不任教的这些年,学校的魔器课十分死板啊。”

孔翎忽然感叹。

学生一愣。

紧接着,她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自己在台上,也和学生们一样,同步开始做魔器。

“关于材料为功效带来的局限性,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

学生很是疑惑地望着她。

“一根树枝,它能用来做什么?”

孔翎反问道。

“它可以用作拄着的拐杖,烧火的柴,划船的桨,烧成灰后又有新的用途,当它被用作刺穿昏君的眼睛,它就是一把宝剑,当它沾上墨水,它又可以是一支笔。”

“但你要问我它是什么,那就是一根树枝。”

“树枝永远是树枝,因使用的人不一样才不一样。”

“同理,魔器,重点从来不在于器。”

孔翎笃定道。

“而在于人。”

人的野心勃勃,让最普通的树枝变成争权夺利的宝剑,人的浪漫才情,让树枝变成挥洒千里的笔,人的奇思妙想,让树枝千变万化。

“这个魔法陶土没有特别之处,它就是你们学过的,蕴含着魔力的陶土,可以用作简单的魔器制作,”孔翎说道,“奇想盆也是,它就是最公平公正地加速炼化。”

“长期依赖于珍稀材料的功效、遵循教科书上的方法制作魔器的你们,现在一律平等,全部都使用最原始普通的材料,感受一下,魔器师,最大的魔器,是自己。”

它是有局限的,但同时也是没有局限的。

要时刻谨记,是人用器,而非器用人,太过在意有的没的,被条条框框束缚住的反而是人。

目前世界上数一数二的魔器师孔翎,永远不会因为喜欢一件魔器而想要它。

她看到的,永远是这魔器背后惊才绝艳的人。

或者说,正因为孔翎是巅峰级别的魔器师,无比热爱魔器,才会这么的钟爱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