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中的女子依然美丽,但江南嘉敏锐地捕捉到了眼角那一丝细纹。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仿佛这样就能将那岁月的痕迹抹去。
“陛下,早朝时辰到了。”贴身侍女青鸾在门外轻声提醒。
“今日免朝。”江南嘉的声音冷得像冰。
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她急促的呼吸声。十六年了,自从于念将帝位传给她离开这个世界,已经整整十六年了。
江南嘉颤抖着从梳妆台的暗格中取出一幅画像——画中的于念眉目如画,嘴角含笑,仿佛随时会从画中走出来抚摸她的头,就像当年在街头捡到她时那样。
“陛下,为什么您还不回来...”江南嘉将画像贴在胸前,泪水无声滑落。
她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站起身走向殿后的密室。那里藏着她最珍贵的宝物——于念留下的时空信标。据说当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再次同步时,信标会发出光芒,为她指引归途。
可十六年来,那块晶莹的水晶始终黯淡无光。
“陛下,北境急报。”殿外传来丞相苍老的声音。
江南嘉迅速擦干眼泪,恢复了威严的神情:“进来。”
丞相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卷奏折:“南疆祈愿岛传来消息,发现灵月殿余孽踪迹。”
江南嘉的手指微微颤抖:“何销?”
“正是。探子回报,灵月殿主何销近日在祈愿岛现身。”
江南嘉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备船,朕要亲自前往祈愿岛。”
“陛下!这太危险了!何销拥有SS阶异能,而且......”
“朕意已决。”江南嘉打断丞相。
当夜,一支轻装简从的队伍悄然离开皇城,向南疆进发。江南嘉只带了最精锐的影卫,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此行的真正目的——不是剿灭叛党,而是寻求长生。
祈愿岛的月光浸着海潮的咸涩,何销斜倚在千年珊瑚雕成的王座上,指尖绕着玉佩上的龙纹。
十六年过去了,岁月未在他眉眼间刻下半分痕迹,墨发依旧如瀑垂落,红瞳映着琉璃盏里的酒,流转间仍是少年妖冶的风情。
“殿下,急报。”暗卫跪在檐下,呈上盖着玄鸟印的密函。
何销漫不经心地拆开,绯色信笺上字迹凌厉如刀,上方写着昭明女帝亲自前往祈愿岛的消息,见状他嘴角明显勾起一抹嘲讽。
祈愿岛终年雾气缭绕,传说这里是连接阴阳两界的门户。江南嘉的船队在浓雾中艰难前行,直到第七日,才隐约看见岛屿的轮廓。
“陛下,前方就是祈愿岛。岛上设有禁制,船只无法靠岸。”侍卫统领低声禀报。
江南嘉站在船头,海风吹起她的衣袍。三十一岁的她依然美丽,但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被于念从街头救回的少女。权力和岁月在她眼中刻下了深深的痕迹。
“放小船,朕独自前往。”
不顾众人劝阻,江南嘉执意登岛。当她踏上沙滩的瞬间,浓雾突然散开一条通道,仿佛在欢迎她的到来。
“十六年不见,昭明女帝真是风采依旧呢。”熟悉的声音从雾中传来,带着几分讥诮。
江南嘉握紧袖中的匕首:“何销,出来吧。朕知道你在这里等朕。”
雾气渐散,一个修长的身影显现。黑发红瞳的男子站在不远处的礁石上,衣袂飘飘,恍若谪仙。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还是一副十八岁少年的模样。
“江南嘉,你老了。”何销轻笑,眼中却没有温度。
这句话刺痛了江南嘉最敏感的神经。她强压怒火,“何殿主倒是驻颜有术。”她拂开被海风吹乱的云鬓,露出眼角淡淡的纹路,“不像朕,连描金的胭脂都遮不住这皱纹。”
何销嗤笑一声,玉佩在掌心抛起又落下:“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来找我做什么?”
“朕要长生之法。”
何销挑眉:“哦?堂堂昭明女帝,也会惧怕死亡?”
“我想要再次见到她。\"江南嘉直视何销的眼睛,“你我都知道,只有长生才能等到她回来。”
何销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转身走向岛内:“跟我来。”
穿过一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一座水晶宫殿矗立在岛屿中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正是当时于念亲手设计的灵月殿,何销直接动用异能把一整个灵月殿都搬了过来。
看到这,江南嘉心头一痛。十六年来,她一直住在于念留下的皇宫里,却从未真正拥有过于念的心。而何销,却始终占据着于念心中最特殊的位置。
“为什么自立门户?”进入大殿后,江南嘉忍不住问。
何销背对着她,声音低沉:“因为那里没有她。”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江南嘉哑口无言。是啊,没有于念的皇宫,对她而言不也是一座华丽的牢笼吗?
何销转身,红瞳直视江南嘉:“我可以给你长生,但你能付出什么代价?又或者说,你能给我什么?”
“朕拥有整个帝国。”
“我不需要帝国。”何销冷笑,“当年姐姐将帝位传给你,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些?”
江南嘉咬牙:“那你要什么?”
何销缓步走近,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她的眼角:“你的青春已经开始流逝,而我可以让它永远停留。作为交换...”他俯身在她耳边轻语,“我要你的一切。”
“包括帝位?”
“尤其是帝位。”何销直起身,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你不是想再次见姐姐一眼吗?那就放弃这些束缚你的东西。”
江南嘉沉默良久,终于点头:“好。”
何销露出满意的笑容,转身走向殿后:“跟我来。”
三日后,新帝登基的焰火照亮北海时,江南嘉赤足踏入冰棺。
何销倚在棺椁旁,将染血的发簪插进她云鬓:“这冰魄簪能锁住容颜,但每百年需饮一次活人心头血。要不猜猜,九百年后姐姐见到你满身罪孽,可还会认你?”
“总比某人抱着画像天天发疯强。”江南嘉攥紧拳头,冷笑着回复。
侍卫抬棺入海时,祈愿岛上的浓雾重启。
西境荒漠深处,苍龙会的青铜门轰然闭合。冰棺中的江南嘉在沉睡前一瞬,忽然想起十五岁及笄那夜——于念握着她的手在《南周纪年》上批注:“小昭你知道吗,史书最妙之处,在于活人能撕了重写,历史都是由胜者书写的”
海潮吞没了最后一声铃响。史官翻开新卷,只见扉页朱砂淋漓:“昭明女帝禅位云游,苍龙现世镇守西疆,灵月殿主闭关于东海,皆待星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