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最先要做的,就是放弃幻想。
不要想什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历史上的皇帝有几个做到了,凤毛麟角。
姜晗入宫之初就摒弃了幻想。
宗钦时不时的撩拨,也只是消遣,就像她没事做的时候,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跑去祖母或是嫂嫂们的院子里,去撸撸她们养的猫,喂喂她们养的鱼。
都是消遣。
危险在降临,这是姜晗的直觉。比任何时候,都要迫切的直觉。
任淑妃过来找她玩的时候,又隐隐提起了秦州的战事。
说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任淑妃说了许多,最后长长的沉默里,说了一句:“居安思危。”
已经是明白得不能再明白的提醒了。
她话到嘴边,想要跟任淑妃说,皇后可能要在明年选秀的时候,选一个她同族的姑娘入宫。可是说了又有什么用,只是给任淑妃徒添烦恼。
任淑妃看出来姜晗有些神思不属,眼神有些飘渺游离,她又提及到了已经去世的庄美人,“说起来,前几日有伺候过庄美人的宫女,误撞了康嫔,差点被打了板子。”还是郑芳仪路过,说了几句,才叫那个宫女免去皮肉之苦。
姜晗微微蹙眉,想起康嫔来,她已经很久不出现在人前了,“康嫔是昭旻公主的人?”姜晗突然想起这个,昭旻公主的旧人之中,有两个都在宗钦的后宫。
当初为何会送到宗钦的身边?真的是因为昭旻公主仙逝后,这些人没有去处吗?
抑或是这里面还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存在。
任淑妃一愣,反应过来后又点点头,“康嫔原是昭旻公主的贴身婢女,后来昭旻公主去了之后,就被当时元太妃送去了还是王爷的陛下府中,一直是姨娘,等到后来皇后生了长子后,康嫔有孕,皇后娘娘借此机会将康嫔提拔做了夫人。”
康嫔入王府的时候,皇后娘娘都还没有嫁给陛下。
那个时候,好似还有先太子给的王充仪,后来玉殒香消,了无宗迹。
“姐姐知道二皇子为何会出继吗?”姜晗问,当时宗钦的儿子也不多,他登基的时候,也就只有现在的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都是登基之后几年才生的。
他那个时候,明明没有几个儿子,为何还要将自己的儿子给出继,还是自己的弟弟。
任淑妃还真的跟虞太妃打听过这个消息,当时入宫之后,初闻这个事,也觉得荒唐。
虞太妃只说了句,二皇子长得肖似先太子。
这个秘密她就一直埋在心里,不知真假,但是也再没敢多问。
任淑妃贴近姜晗的耳朵,用气音道:“听说二皇子长得有几分先太子的模样。”
姜晗心里一惊,手里的茶碗哐当的一下,落在地上,泡散了的茶叶也落了满地。
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任淑妃,见任淑妃点头,姜晗的心里还是犹如台风过境,留下一地的杂乱。
这样的事!
若是真的,宗钦不该以绝后患吗?
自古以来,哪个皇帝会留下先太子的血脉存在世上。
任淑妃又道:“我觉得可能有几分真,几分假,确定不了,这才将他打发出去。眼不见心不烦。”后来王充仪就死了。
至于真的是病死,还是陛下让她病死,一概不能知。
姜晗无法判定真假,低声道:“皇上有意公主入宫。”
“早就猜到了。”任淑妃双手一摊,姿态潇洒的坐在椅子上,她之前就有猜测,这贵妃之位,可能是要给她们之中的某一个,然后空出一个妃位来,给公主。
乞塔彻底的败了,成了附属的国家,跟南边的交址一样,都是臣服在大景的脚下。
然后他们会静待时机,等到大景变弱的那一天,到时候他们会再次挥刀,向他们杀来。
任淑妃在边关待了许多年,前面每一年都是这样,春日的时候达成暂时的和解,等到秋末的时候,他们就会卷土重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古往今来,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
“公主入宫,成为质子,换取乞塔暂时的休养。从来都是这样,赢了得女人,输了送女人,倒霉的永远是女人。”任淑妃见多了,秦州的匈奴,那边的习俗甚至更加的荒唐,父死子继,兄死帝继,他们死了,那剩下的女人,他们的那些女人,会被自己的儿子或兄弟瓜分。
哪怕其中有他们的母亲,只不过会换到另一个没有血缘的儿子身上。
姜晗深以为然,但是这就是现实,一个她们无能为力,改变不了的现实。
宗钦将要成为将军的莹姐姐拽了回来,剪掉她的翅膀,让她从天空之中翱翔的鹰,变成了笼中的雀。
姜晗有时候觉得任淑妃是恨的吧,只是知道,自己反抗会连累一家的人,将他们一生,或是多年几辈子的经营化作泡沫。
就是这样,这座皇城里困住了许许多多这样的人,姜晗才对宗钦所有的撩拨视而不见,反而心里有些记恨。
姜晗跟任淑妃又说了许多,但是都默契的没有提到皇后。
又过了几日,京城迎来了第一个雪夜。
水银照在姜晗的身上,前边的两个宫女拎着琉璃八角风灯,宗钦拢着厚厚的白狐狸毛斗篷,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夹棉的衣裳,在这冰冷的雪夜里,冷得有些具体。
盖因,宗钦想要去延福宫的摘星台上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