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斤躺在茅草屋的干草上,外面日头火辣辣的,暑气都漫到身下了,浑身黏糊糊的。
想着事情再一次没有按照自己预期的那样发展。
那个没良心的丫头片子不管他就算了,就连小文小武都没来看他一眼。
他们倒是在凉爽的大宅子里好吃好喝的,让他这个爹窝在这么个破草房里,热得都快死了。
心里想着,嘴里也骂着。
想着骂着,那被霍香水压下去的恶心眩晕感又来了。
还真就晕过去了。
对苏三斤的事,苏小文心里始终不能如苏茉那样坦荡。
他虽恨极了苏三斤自私自利不顾妻儿死活的行径,可他总归是他爹,是小武的爹。
当世,以孝治天下,纵使他不在意外人怎么说他,纵使他不在意将来是不是会影响仕途,可他还要为小武这个弟弟考虑,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小武科举,都容不得有不孝生父,不重生父的这个污点。
他单独与苏茉谈过,之后便与同自己来的同窗好友讲明事情的原委,换下长衫,就拉上苏小武去了村东头的茅屋找苏三斤。
梅花是怎么都不能放心的,“他以前打小文的,跟不是自己儿子一样……”
但是又不能让小文不去,那是他的生父,若放任不管,不知道外面的怎么说难听话呢。
小文的同窗会怎么看他,世人会怎么看他。
小文要是担了不孝的罪名,以后还怎么继续念书,怎么说亲。
苏茉握着她的手,“阿娘,我们要相信小文,现在的小文可不是他说打就打的。”
苏三斤要敢动手,那可得叫他尝尝棍棒加身的滋味。
村东茅屋。
苏三斤醒来的时候,暑气已经没那么重了。
苏小文一碗水直接递到他面前,直视着他道:“放凉了的。”
苏三斤盯视了半晌才看清眼前的人,沙哑着嗓子道:“小文?”
遂接过碗大口大口地把水喝完。
苏小文没接话,又倒了碗水放在就近的地上,转身去捞陶瓷罐里的红薯。
苏三斤看着他的动作,第一句话就是,“你就让我吃这个,你没有拿吃的来?”
苏小文头也不回,淡淡道:“那些是大姐的,我没资格拿。”
苏三斤怒道:“我是她爹。”
苏小文语气平静,“断了亲的。”
苏三斤捶着草堆,“断亲了我也是他爹,是我生了她,养了她。”
苏小文终于回头看他,“是我娘生的大姐,也是我娘带大养大的。
不只是大姐,我和小武也是我娘生的,是我娘养的。”
苏三斤气结,“大逆不道……不孝,你不孝……”
苏小文问道:“爹说我不孝,是哪里不孝。
是你欠了赌债伤了人要钱救命时我没管你,还是你回来我没叫你爹?”
苏三斤气得摔了这些日子唯一的一个碗,“逆子,逆子!”
苏三斤想找棍子,像以前一样教训儿子。
却在他的目光下,生了退意。
这个儿子长高了,长白了,浑身的气势都变了。
“小文……小文,再给爹倒碗水。”
苏小文道:“没碗了,你端着盆喝吧。”
苏小文来的时候把苏茉以前在茅屋用的陶罐,盆,旧桌子等物件全拿了来。
现在就摆在茅屋外面的地上。
“哥哥,我回来了。”苏小武抱着挖到的野菜跑过来。
“嗯,给我吧。
小武,你跟着我。”苏小文接了野菜拿到水沟边去洗。
苏三斤所在这处茅屋,在水田边上,是有一条小水沟的,里面的水是可以取用的,很是方便。
可就是这样,苏三斤依旧是回来时那副模样,澡不洗,头不洗,衣服也不洗。
苏小文把野菜煮了,就着红薯一起吃。
苏三斤还不情不愿,嘴里嘀嘀咕咕,说什么她那么大的宅子,拿她点吃的怎么啦。
苏小文没理会他,递了双棍子做的筷子给苏小武,自己也拿了一双,招呼苏小武吃。
白水煮的野菜,没有盐没有油,没滋没味的,苏小文却吃得面不改色,苏小武也不挑。
跟着大姐过好日子前,他们吃的就是这些。
苏三斤见兄弟俩吃了,才不情不愿地抓起苏小文做的筷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丝毫没有顾忌两个儿子是不是够吃。
煮的东西他好久没吃过了,苏四爷爷送的土豆红薯他都是生着吃的。
饥饱都保证不了的苏三斤,依旧觉得生火做饭是女人家做的事,他一个大男人做了让人笑话。
苏小文知道他这个想法的时候气笑了,当即就把苏小武遣回苏宅了。
他自己一个人留下。
苏小文烧了一陶罐热水,倒在盆里,问道:“把衣裳脱下来,洗干净。”
苏三斤脱了衣服,苏小文拿了去水沟边洗干净晾在田边的矮丛上。
苏三斤呐呐地看着,“我……我没衣裳穿。”
苏小文也不看他,“都热晕的天气,不穿也冻不着。”
“哦。”苏三斤胡乱地擦洗一通,水随便就泼在地上。
整理茅屋草堆的苏小文咬了咬牙,把脾气强压下去。
酷暑的天气,温高风大,天黑前苏小文把苏三斤的晾干的衣裳收回来让他穿上。
苏小武回家后跟苏茉和阿娘说了茅屋这边的情况,缓解她们的担忧。
梅花知道苏小文没有逆来顺受,心也放下了些。
苏三斤的腿伤本就是旧伤,中暑喝过解暑茶就缓解了,根本不用人伺候。
可他还像个重病卧床的病人,一大早就等着苏小文伺候。
苏小文也不惯着他,任他眼睛瞪得圆溜,只去割了些茅草回来,把茅屋修好,地上打理干净。
本是苏小文一个人做的,辰时之后跟来的五个同窗也出动了,有用匕首割茅草的,有用手拔的茅草的,一起帮忙。
苏小文意外道:“你们怎么来了……”
叫罗云龙的同窗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其他人切了一声,“我没有割过茅草……”
“没有盖过茅屋,体验体验……”
黄文杰和章子墨跟苏小文最熟,“我们就是来玩儿的。”
叫李彬的道:“我就是看他们都来了,不好意思闲着……”
话落收获了各位同窗丢来的茅草,吓得他上蹿下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