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开心,是自己被称之为“天降之人”,所谓失望,还以为陈抟是穿越过来的同伴呢!
李煜哑然一笑,自己这是想啥呢?要相信科学。
灵魂就是一种能量,根据热力学第一定理,任何能量都不会凭空产生,或凭空消失,它只能从一种形式转变为另一种形式,于是,李煜的躯体中拥有了李玉的灵魂。
都信了吧,就是这样。
“陛下何故发笑?”
“这天下之事可笑,这天下之人可笑,你我,自然也很可笑。”
“贫道可笑在何处?”
“你明明知道,渡江南来,根本就不可能说服朕,偏偏杜撰出来这么大一堆道理。朕明明知道,夤夜相会,根本就无异于天下一统,偏偏还是因为白云先生的名声来了。”
陈抟叹口气,表情却变得轻松许多,流露出一丝修行之人的洒脱。
“陛下,贫道金陵一行,确实有几分冒昧,也未曾想到,真能够与真龙相会,但有一点,贫道确实想为天下苍生求一次,仅此而已。”
李煜认真地问:“白云先生,残唐以来,中原政权已历经五代乱世,若是求一求当权者,就能天下太平,未免也太天真了。”
“陛下所言极是,朱温、李存勖、石敬瑭、刘知远,以及周主郭荣,贫道都曾经求过。陛下言之‘人定胜天’,贫道看来,人未必能胜人。”
“这人,本就比天更难以捉摸,不过,正如刚刚所说,朕相信白云先生。”
陈抟听了,不知道李煜是讽刺自己,还是真心实意,遂问道:“信贫道什么?”
“这天下,本该是赵匡胤的。”
陈抟突然起身,一躬到地,幸亏他动作幅度不大,还主动撤了一步,否则,清风就不仅仅是从三步之外窜过来,还会一剑穿心!
李煜摆摆手,让清风退下,正襟危坐问道:“白云先生,何故如此?”
“陛下,今夜贫道所有试探、验证,已经完毕,若要治贫道之罪,绝无怨言。”
试探?验证?
李煜示意陈抟坐下,问道:“白云先生,朕有什么可值得你亲自试探或验证的?”
“陛下相信命运天定吗?”
“与其说相信天命,朕更相信道法。”
“老子论道,强调贵柔,即弱者道之用,又曰,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原本,贫道推算天下应归大周,攸然之间、一分为三,陛下坐收渔翁之利。旋即,赵宋立国,较之周而愈强,陛下又能纵横捭阖、进退自如,以怀柔之策拒赵匡胤于江北。以弱胜强,岂非顿悟天机?”
李煜莞尔:“白云先生,是想试探一下,朕是否修仙弄术了?”
“非也,贫道更愿意相信,是天意逆转,是大势曲折。”
“更愿意相信?这话说得,有点言不由衷。”
陈抟停顿了一下,貌似下了很大决心,才说道:“幼主郭宗训及符太后能够平安到达扬州,应该就是陛下所为吧?”
李煜总算听出来了,你这不是算出来的吧,你这是看出来了!
我去,有这脑子,你没去做大周国师,真是郭荣的一大损失。
陈抟继续说:“若贫道推测不错,陛下想要先统一江南,再谋定江北,终一统天下。”
面的聪明人,李煜不想卖弄小聪明,他说道:“不错,朕下一步要平定吴越,至于刘鋹的伪汉,可以先让他存续下去。”
“哦,贫道能问为何如此吗?”
李煜说道:“白云先生想要验证的,应该就是朕是否是个暴君?哼,战争只是手段,绝非目的,若有能招降之策,朕绝对不动兵戈,这天下子民,都是朕的子民!吴越不仁不义,偏偏有慕强为害,朕是留不得的,而伪汉,发动战争,反而会让刘鋹占便宜。。”
没错,对于南唐来说,吴越是跟扎在脖子上的钉子,不拔掉,早晚把自己扎死,就算是不死,也得天天窒息。
至于刘鋹统治的南汉,就是脚底下的一坨屎,踩上去,脏了自己,就让他自己慢慢干涸、分化,成为粉末状,再清理掉,更省事儿。
李煜的意思就是,我打吴越,是为了保护更多的南唐百姓,我先留着南汉,是为了减少百姓的伤亡。
这么做,我还是暴君?我他奶奶滴是大好人!
陈抟无言以对了,他喃喃地说:“为何这样?我明明推算出,赵宋统治下对老百姓更好……唉,失算!”
李煜很想告诉他,你没有失算,有宋一代,确实是富甲全球,宋代的经济、文化、艺术之繁荣,举世无双,老百姓的物质方面确实好了。
相对应的,宋代“重文轻武”的政策,也埋下了国运衰退的必然伏笔,老百姓都变成了羊,军队则变成了狗,再也没有盛唐时期的英雄主义浪漫气质。
什么西域,什么漠北,什么南洋,什么万国来朝,(宋)主不在乎了!
陈抟正色,说道:“陛下,贫道还有最后有一个问题,希望能够解惑。”
“白云先生不必客气。”
“陛下一统江南之后,可曾想过,此后战局就会演变成南北之战?这种情景,较之十国割据,岂非更加惨烈。”
“白云先生多虑了,南方北方,都是朕的国土,而且,朕也不会给任何人造成南北割裂的情况。”
“怎讲?”
“朕可是一直派人,死死盯着扬州呢!”
陈抟终于释然了,说道:“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看来,陛下是要为周主郭宗训挑选一名陈庆之了。”
白袍将军陈庆之,南梁名将,以七千人对抗三十万大军,将北魏北海王元颢送回洛阳,登基称帝,年号孝基。
陈庆之撤走,三个月之后,元颢兵败被杀。
为郭宗训挑选一名陈庆之,也许吧……
陈抟再度起身、再度恭拜:“大唐皇帝陛下,贫道言尽于此,是时候告辞了。”
“白云先生要去哪里?”
“这次,真的要云游四方,陛下,日后必然要与赵匡胤鏖战,输赢胜负,贫道无法推测了,为感谢陛下今日屈尊来访,贫道留下一人,日后定有大用。”
“哦,何人?”
陈抟笑而不语,指了指烹茶的姑娘。
随即,只让清风靠边,自己登岸回拜——
“陛下珍重!”
身形退去,慢慢地隐没在金陵的夜色当中,李煜四下打量,船已经快到燕雀湖了。
留下个烹茶姑娘,陈抟什么意思?
李煜招呼一声,那姑娘款步上前,恭敬地跪在地上。
“皇帝陛下万岁!”
“抬起头来。”
二八年华,不施粉黛,五官清秀,小家碧玉。
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叩首,仰起头轻启朱唇:“回禀陛下,奴家,赵京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