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梨舟站在门前,映入眼帘的是屋内的屏风墙,完全阻挡了屋里的全貌,而屏风设计,是一幅镂空剪影的画,不难看出是一个女生模样,影影绰绰的剪影像垂落的星光。
放在以前,就算她站在门外,不小心看一眼,也只会想,那真是不错的屏风设计。
可此时,她盯着那精细巧妙的镂空剪影,仿佛能描绘出画中人的笑容,突然有什么在她心口捶击了一下:“……这是我。”
月光在里面叫了声:“嗷!”
“月光。”沈梨舟回过神,怕它在里面弄坏宋京祈什么珍贵的东西,脚步也不受控制踏进屋里追上去,“快出来,你别……”
绕过隔绝门外视线的屏风阻断墙后,藏在屏风里的东西终于露出了它原本的样貌。
沈梨舟的脚步突然僵住,似乎有千斤重,突然迈不开,就连呼吸都短暂停滞——
突然展现在她面前的是罗马柱圆形书柜,一格一格的,里面摆满大大小小画作。
除了一些完善精美的,还有的是水墨画,与其他不上色的线条精细的黑白画,有的被摆放出来,有的被收纳叠放在玻璃柜里,甚至还有一些是稍微稚嫩勾画的笔触。
而墙面四周,挂满了一幅幅画。
沈梨舟脑袋一阵空白,脸色也跟着一片苍白,傻傻地如同机械般环顾过四周,身体有些颤抖地走到了一格格的圆形柜子面前。
相比于挂在墙上,那些完成度十分高的精美画作外,放在玻璃柜的有些尚显稚嫩。
她在众多的画作里,看到奶奶乡下的桂花树,六七岁的她傻乎乎坐在树底下撑着脸,这幅画还不成熟,旁边的日期是十多年前,旁边还有宋京祈留下的笔记,隔了十几年前——之前的涂涂改改,觉得画得不好,想给她看,想想又算了,她才不会欣赏。
炎炎夏日,坐在屋檐下捧着西瓜大笑的她——画了想给她看……算了,她要笑我。
爬满牵牛花的窗前,穿着彩色裙子,笑着甩着辫子的她——今天奶奶给她扎了两条小辫子,哟哟哟,好看哦,跑到我窗前甩着她的两条小辫子炫耀,干嘛啊?我也要扎两条吗?我让她把头伸过来,揪了两下她的辫子……嗯,不出意外的,她冲过来揍我了。
奶奶门前枝繁叶茂的歪脖子树上,攀爬在树上看鸟蛋的她——挂在树上的考拉狸。
鸟蛋孵化出小鸟,毛还没长齐,她爬树上偷偷喂食——考拉狸的鸟被我不小心吓跑了……(t^t)我不是故意的,就好奇爬上去看看,谁知一碰就跑……她生气不理我了,算了,我其实也不是很在意她理不理我。
坐在桂花树下晃腿的她,摆着脸不情愿的模样,吃着他献上的零食——一周了,今天她终于理我了,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暴雨后涨水的河边,穿着体恤卷着裤腿站在河岸边捧着手指红着眼睛的她,脚边还放着个木桶,里面扑腾着几只小鱼——学别人下河捞鱼,结果被鱼鳍扎到,差点哭了,我凑过去她又把眼泪憋回去了,怕我笑她。
她抱着个装饲料的盘子,在鸡鸭群里笑出泪——怂恿鸭子啄我脚,太过分了,哼。
奶奶为她做的生日蛋糕,她戴着生日帽,笑着闭上眼睛许愿——生日快乐,天天开心。以后不开心时可以再怂恿鸭子啄我脚,谁让我这么大方啊,才不跟你计较。
矮屋错乱的乡下巷子里,笨拙摔倒趴在地上的她——狸狸是个傻子,地上那么脏,下次不要故意摔地上了,我不跑那么快了。
繁花盛开的春日傍晚,吹着风,在田野里采摘野花,自己编成花环戴在头上的她。
群星璀璨的夏季夜晚,跟奶奶坐在桂花树下草席上,双眼放光听奶奶讲故事的她。
枫叶红了的丰收秋季,戴着草帽,在一片片橙黄的玉米田地里抱着一捆玉米的她。
大雪铺盖的寒冷冬天,散着头发,围着奶奶给她织的围巾,在雪地里堆雪人的她。
许许多多——
那些尚且不够成熟时带着稚气的画作,一笔一画生动描绘,穿过了她的一年四季。
沈梨舟麻木地绕着柜子,仿佛一步步走回到自己的童年时光,恍若隔世,直到眼泪“啪嗒”落在玻璃桌面上,她才如梦初醒。
在泪水模糊的瞳孔中,她发现桌面上放着一个礼物盒,有圣诞主题的图案,应该是宋京祈提前准备好,放在屋里的圣诞礼物。
她透过模糊的双眼,越过圣诞礼物,再次看向那些数不清关于她点点滴滴的画——
初一开学典礼,扎着马尾,背着书包站在校门的她——嘿嘿,初一开学了,在校门外碰面了,她果然生气了,那能么办啊?我也是这个学校啊,这么巧我有什么办法。
初中三年,是穿校服趴在桌上睡觉的她,在操场上偷懒慢吞吞跑步喘气的她,在食堂里啃着鸡腿的她,在班级里被老师点名站起来答题的她,拿了奖上台颁奖的她——
初中的学校操场边上有几棵很大的樱花树,每到樱花开的季节都很美,她喜欢坐在樱花树下发呆,看书,玩手机,或者画画。
樱花期很短,两周左右开始樱吹雪了,她觉得很可惜,突然有了想折折几支花的念头,当然这是学校不允许的,她也没有折。
就是那天傍晚,她桌肚多了一把樱花。
画面上,她拉开了凳子,看着多出来的樱花,带着一点疑惑地笑了——见她喜欢,我就问了老师,老师允许我摘了,因为我说明年我家会给学校捐栋楼,再添种樱花树。
零零散散的画面中,逐渐到了高中。
高一开学第一天,她满心欢喜站在教室门外——对啊,高一开学,我们又是同一个学校了,哎呀太巧了,这可怎么办啊狸狸?
窗明几净的图书馆里,她拿了几本书放在桌子上,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让你睡,被我偷偷戳了几下脸,还拍下照片了吧。
她为了气宋京祈,故意偷吃他桌子里的蛋糕一半——多好啊,还知道给我留一半。
上高中后,学生们情窦初开,收到其他男生的情书,脸上有些茫然的她——情书最后被我丢进垃圾桶里了,哪里来的癞蛤蟆。
课余时间在音乐室里拉小提琴的她——还叫我出去,出哪里啊?我VIp专座好吗。
傍晚操场,她坐在阶梯上,夕阳透过树枝落在她眉眼——我明明……也会打篮球。
因为高考压力,坐在图书馆里,一手抓头发,一手抱着书啃的她——看这高考都快把我们狸狸逼变异了,最近爱偷吃我零食就算了,还动不动爱揪我头发,手这么痒啊?
清早在早餐摊子前,她手上提着豆浆包子油条——变天了,今天竟然给我带早餐了,虽然是我自己伸手要的,但是她给了啊,哎,是不是暗恋我?怎么就不给别人?
在操场时,她不小心绊了脚,一脸惊呼地跌坐到了宋京祈的腿上——她坐到……我腿上了,头发拂我脸上,痒痒的,她好香。
拍毕业照,他故意挨着头笑着贴向她,而她伸手推着他的脸——站在她身边的同学被我薅走了,我不管,我就要站在这里。
再后来,是高考结束后聚会那个晚上,她散着头发,穿着一条长裙,神色淡淡地看着前方,身后是皎洁的月光落在她的身上。
这幅画没有他留下的话,只有晕染的笔触,模模糊糊好像还能看出“喜欢”二字。
那些画,随着时间转移,越来越成熟,也横跨到了大学,他们在开学典礼的相遇,她在课堂上的乱涂乱画,在课后走廊发呆,在表演台上拉小提琴,她趴在课桌上睡觉被他使坏在脸上画的小狐狸,被他掐的脸。
太多太多,沈梨舟看不完,目光移向一幅挂在墙上的画,她穿着白色婚纱,戴着头纱笑,朝向前边伸出一只没有戴戒指的手。
这幅画唯美,下边还有一行字——“等我为你画完一千幅画时,可以嫁给我吗?”
盈满眼眶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沈梨舟颤抖地伸手抚摸着画,上边还贴了特殊的保护膜,很光滑,可她手指落在“可以嫁给我吗?”时,却在控制不住地发抖,发烫。
她随着挂在墙上的画往里面走,画的笔触也越来越新,越来越成熟,许多穿各种各样长裙的画让沈梨舟失神片刻,觉得熟悉。
那些漂亮裙子没穿过,但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而画中她穿起来那么漂亮那么合适。
终于,沈梨舟知道为什么熟悉了,恍惚道:“是在婚房衣柜里挂的那些裙子。”
她在那些一幅幅穿着不同裙子搭配不同风景的画下边,看到宋京祈留着一行字——你穿上肯定要比我画出来的好看多了,但是我送的东西,你好像不会喜欢……其实我知道,你真正不喜欢的,并不是这些裙子。
沈梨舟终于绷不住情绪,双手捂住脸,失声哽咽哭出声:“……我没有不喜欢。”
她看到了一幅她同样在哭的画,大概是他们刚领证结婚那阵子,她崩溃地蜷缩在院子里,抱着头埋在膝盖上痛哭,这幅画似乎画得很艰难,还能看到涂涂改改以及晕染的痕迹,还有他的一行字——沈梨舟,如果是以你痛苦为代价得到的东西,我全都不要。
沈梨舟闭上眼睛,却止不住心脏传来的一阵阵抽疼,再往里走,她看到了向日葵。
这幅画是在一片向日葵田地里,她认出来了,是在小时候生活过乡下向日葵田野,成年后的她穿着与向日葵很相衬的橙黄裙子,她双手捧着一大朵向日葵放在头上,笑得开怀,微风吹过来,她的裙摆拂向枝条。
在这幅画下角,她看到一行宋京祈清晰的字——“这是我为你画的第1000幅画。”
沈梨舟眼睛已经红肿,麻木地站在这间充满她的回忆片段,记录她的屋子,脑子宕机空白,又像海一样沉重,差点喘不过气。
她还发现,这间屋里还放着大大小小的礼盒,每个大小不一样,但都打着蝴蝶结,收纳很好,她仔细数了一下,二十几个。
刚好吻合她的岁数。
沈梨舟在脑子快窒息的混乱中,突然想起在霜城时,她跟宋京祈一起看的电影,她当时还跟他羡慕过电影中的主角好幸福,羡慕她从小到大,每个人生重要的时刻,都有父母陪伴,他们会记录她不同的人生片段。
当时宋京祈告诉她:“……你也有。”
他当时深邃眼里有些深意:“你的所有人生重要时刻,都有人陪着,给你记录。”
原来 ,他是这个意思。
他光明正大出现在她眼前,哪怕是以着打打闹闹的方式陪伴,见证她的每次生长。
沈梨舟看着四周关于她的一切,咸涩的眼泪流进她嘴里:“傻不傻,傻不傻……”
她浑身力气仿佛抽干,身体摇晃了一下,她听到了有点沉又停顿的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犹豫着,没再动。
沈梨舟透过模糊的双眼看向屏风后的影子,带着哭腔颤声:“你不敢进来了吗?”
他僵硬着,没有动。
过了许久,他才抬着缓慢又沉重的步伐,从屏风后,逐渐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
他身上的外套已经脱了,剩下白色打底衬衣,更衬托得他脸上有一瞬间血色全无, 眼里藏不住的慌乱不安,脸上绷得很紧。
那副模样,仿佛在等待着她的凌迟。
沈梨舟看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停在她面前一两米的距离,眼睫垂下,又缓慢看她。
她哽咽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宋京祈绷紧的喉结艰难地滚了一下,僵硬的手指抽动了片刻,低下头:“没有。”
沈梨舟看着他轻颤的眼睫毛,失去血色的脸,迟疑地抬起头,看着在他面前泪水模糊浑身发抖的她,往前一步:“狸狸……”
结果,沈梨舟踉跄地往后退开。
宋京祈僵住,停下了步伐,原本就苍白的不安的脸色在她脚步后退的瞬间,又多了几分茫然,僵得像一块木头一样站在原地。
两人面对面地站在这间装着他从小到大秘密的房间里,终于天光大亮,他好像从头到脚被人剥开,已经无处可逃,将一颗滚烫炽热的心赤裸裸地摊开,摆在她的面前。
而掌控权在她的手上。
时间每分每秒变得格外漫长,宋京祈看她在发抖,嗓音发紧:“你别怕,我……”
沈梨舟发着抖,跌跌撞撞往外边跑了。
宋京祈瞳孔一缩,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一片空白,呆滞地动动嘴:“狸狸……”
一秒,两秒,三秒……
宋京祈的眼睛逐渐通红一片,他扯了一下僵硬的嘴角,却提不起来,终于低下头。
惨白的脸上多了一抹温凉的湿意。
被拉得格外漫长的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身后响起哽咽的声:“宋京祈!”
宋京祈呼吸停滞,手指抖了一下。
他像一块定格住的木头,没抬头,没转头,僵硬地保持着盯着地板的姿势,而那本踉跄跑开的声音,跌跌撞撞地来到他身后。
沈梨舟颤着声喊:“宋京祈——”
宋京祈背脊僵直,抽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怔怔地回过头。
下一秒,他突然呆住——
沈梨舟穿着今晚去看烟花时穿的红色长裙,裙尾在地上散开,单膝跪在他的面前。
宋京祈不敢呼吸,看她哽咽叫了声“宋京祈”,巍巍颤颤地向他递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赫然放着一枚闪烁耀眼的钻戒——
——
哈哈哈哈哈,宋薄荷:不要吓我(t^t)
因为是把以前抛出去的线回收,写得有点慢……不好意思哈,我会努力更快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