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啊，还得从知道怀了你的那天说起……”
王秀芝目光逐渐变得深邃起来。
“那会儿我发现怀上你的时候，也是这个时节，我得了黄疸肝炎，天天发烧。你爸和大夫都劝我把你给打掉，不然可能会一尸两命！可我舍不得你！愣是没听你爸和大夫的，就那么一记方子又一记方子吃了整整小半年才硬生生地挺过来！虽然后来成功把你给生了下来，但是我这身子也落下了病根子。之后这么些年都一直怀不上了。你奶奶那会儿还在世，就想多要些孩子，为了这事还让你爸再娶个小的。但是你爸一直坚持给我看病。这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奶奶人都早就不在了，我这病还是没能治好，咱家却因为给我看病吃药，欠下了一屁股的债。”
顿了顿，王秀芝接着道：
“这些年你爸虽然工资涨了不少，但新债累着旧债，还有些债是有利息的。咱家虽然紧巴着日子过，还债还到现在也还有不少债没还清！去年为了给你买工位又借了一大笔钱。这会儿年底了得忙年，小峰你年前年后还要结婚，这彩礼、办婚宴，到处都要用钱……”
“哎~都是我不好！在这节骨眼上还搞失手了！”林耀宗又长吁短叹起来。
“嘚嘚嘚！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咱们现在应该团结一致共渡难关才！唉声叹气的起不到任何作用！”
见父母消停下来，林峰问道：
“爸，咱家现在一共欠了外面多少外债？”
林耀宗闻言看了眼王秀芝道：
“你去把咱家的账簿拿来。”
王秀芝起身去了隔壁房间，转头拿了一个皱巴巴本子过来。
“给小峰让他自己看吧。”
林峰接过账簿仔细看了起来。
账，有借有还，三块五块的都有，记得非常零碎。
越往后面翻，这账记的就越规整，不过记录的金额却越来越大了。
翻到最后一页，还剩下四笔借款。
笔笔借款都过了百，加起来一共将近800块！
其中最大的一笔是跟“老朱”借的300块钱，这钱为了凑给林峰买工位的。
“咱家现在也就只剩七百来块钱的外债了！爸，今天催你还钱的是这上面的哪两个债主？”
“今天是老郑和老孙找的我。”
“欠郑叔188块，孙叔是170块，一共要还358块。”
林峰在账簿上比划了下，随后问道：
“爸，那咱家现在手里一共还有多少钱？”
“四块。”
“神马？”林峰惊得目瞪口呆道：“十块？就只剩十块钱了？”
“不是十块，是四块！一二三四的四！”
林峰：(o_o!!!)
“十块钱都没有，你昨天还花2块钱让我妈买菜招待秦淮茹？！”
“人家姑娘都跟你都把亲定下了，咱家能抠抠搜搜的一顿好饭都不招待吗？”
“你爸说的对！咱家就是再穷，也不能让未来儿媳妇看轻了不是？”
林峰挠了好几下头，才缓过来道：“钱是你们的，你们说了算！”
林耀宗没理会他，叹气道：
“我现在工资58块钱，加上年底奖金20来块，估计能有个80块钱。本来这笔钱用来过年，加上你结婚彩礼和办席，基本上应该够用了。”
说到这，林耀宗又是一声长叹：
“偏偏在这节骨眼上，我这手伤着了，这年底奖金没了不说，这个月的工资少不少发都还说不定呢！”
毕竟现在还没有公私合营，轧钢厂里的规章制度还没那么完善。
本来这么一来就全乱套了，却不料雪上加霜还有两个工友年底急用钱催着还债，这么一搞这小日子直接就没法过了！
怪不得林耀宗愁得快没魂了！
现在甭说过年结婚了，358块，相当于老爸半年的工资！
奶奶的~要还上这笔钱，全家人得半年不吃不喝才行！
却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
“老林在家吗？”
林耀宗闻言顿时站起身来，抽出一支香烟，笑脸迎了出去。
“老朱你来就来呗，还带什么东西啊！你能登门看望，兄弟我就感激万分了，你这么着不是太见外了嘛！”
“你这话说的，咱俩谁跟谁啊？什么见外不见外的，说得真是生分！”
随着话音，一个个子不高，笑起来满脸皱纹的中年男子提着一兜苹果走进了屋来。
林耀宗递上烟，随后瞪了林峰一眼道：
“你朱叔叔小时候还抱过你呢！怎么不知道叫人呢？”
“嗨！孩子大了都这样，你凶他做什么？”
林峰拿着火柴上来礼貌叫了声：“朱叔叔好！”
随后主动给朱茂点上烟。
这年代随便就能借300块钱的关系，那真不是一般关系！
朱茂抽了两口烟，拍了拍林峰的手笑道：
“你瞧瞧小峰这灵活劲！我就喜欢这样的孩子！哈哈哈……”
林耀宗陪着笑了阵，随后问道：
“饭还没吃吧？家里吃得孬，不嫌弃的话在这对付口吧。”
“不了，不了。我跟你还计较什么孬不孬的？确实是吃过了饭来的。我呀~嗨！怎么说好呢……”
“老朱你都不用说！”
林耀宗笑着道：
“你肯定是家里遇着难事了是不是？现在家里急用钱对吧？”
“嗨！”老朱尴尬一笑道：“果然还是兄弟你最了解我啊！”
“你放心！”林耀宗拍着胸脯道：“兄弟我能力有限帮不了你什么忙，不过你借我的那300块钱，大年三十之前，兄弟我一定亲自给你送家去！”
“别整得跟赌咒发誓似的！哈哈，你老林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我还信不过吗？”
接着，朱茂仔细了解了下林耀宗受伤情况，安慰寒暄了一阵之后，便准备回厂里去上班了。
林耀宗热情地跟着一直将朱茂送出了大院。
林峰也跟着出去送了送。
“行啦！别送啦！老林、小峰你们赶紧回去吧！”
说着，朱茂便挥了挥手走了。
林耀宗看着朱茂离去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
这口气叹得他身形瞬间都矮了几分！
却在这时，朱茂忽然顿住了脚步，随后转身加速走了回来。
林耀宗顿时深吸口气挺直了腰杆强颜欢笑道：
“怎么了老朱？是不是落下什么东西了？”
朱茂摆了摆手，凑到近前压低了声音讳莫如深道：
“你们院的易中海易师傅，你想想办法把关系搞搞好嘛！别说是我说的哦！”
说完，林耀宗拍了拍林耀宗的肩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一对父子，一个脸色疑惑和一个脸色阴沉，愣在那久久都没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