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安手术的事儿。
虽说昨天晚上挨了打，又受了骂，看似是翻篇了。
可长辈对小孩的执着，是不会这样轻易消散的。
池乐作为姐姐，这么些年，言行上早把池安当做小半个儿子。
虽说她到底不像真正的长辈那样，会用“没有孩子以后老了都没人管你”“你以后在养老院要被护工扇巴掌”“池家的血脉要断在你这一代”“等死了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爸爸妈妈”“你要是不生孩子以后就没我这个姐”这些话来对付池安。
她实在很爱护这唯一的亲人，也足够尊重池安的想法。
就像池安当初跟她出柜时那样，她在片刻的愤怒和震惊之后，就会一边下意识的给池安的“不正常”找理由，一边努力催眠自己接受池安的“不正常”。
她会反反复复的说，何落从那么远追你过来不容易，你不管他他该多可怜啊。
她会强打精神带何落去购物，会说你看这小伙子长这么帅，性格又这么好，嘴又这么甜，相处起来多舒服啊。
她会暗戳戳观察池安，把池安一切变好的行为归结为何落的到来。看，有了何落，池安不再不要命的工作。看，有了何落，池安现在开始好好吃饭爱惜身体。看，有了何落，池安没有再出现抑郁的症状了……
其实，池安足够了解池乐。
他知道池乐会心疼，心疼为了赚钱养家身患抑郁的弟弟，心疼在虫族受苦受难的弟弟，心疼魂不守舍连轴转不顾身体寻找伴侣的弟弟。
这种心疼，会爱屋及乌的往何落身上转移。
所以，池安从一开始就知道，池乐会接受何落，哪怕最开始不情不愿，日后也会逐渐相处成一家人。
不过，小孩的事情，出乎池安的预料。
池安没有想到，何落会那样信任池乐，连雌虫的身份都透露出去。
在池乐知道何落是雌虫后，在池乐知道雌虫会生蛋之后，在池乐有了“池安和何落会有一个幼崽”的预期设想之后。
再想让池乐接受池安不要孩子，就会困难许多。
池安知晓，他不能再用“何落在人类是男性特征，所以不能有孩子”的理由顺理成章的劝池乐放弃后，便只好先斩后奏，切断根源，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可这样，无疑会让池乐更加排斥。
中午吃饭的时候。
一桌子外卖，池安点的是常去的一家餐厅，让他们现炒了打包送来。
因为是老顾客，送来的很快，还冒着热气。
原本应该是场热热闹闹的团圆饭，庆祝池乐旅游归来。
可池乐先给池安夹了个大鸡腿，目光在偌大的空荡的只放了一个大沙发的客厅扫视一圈，悠悠来了一句，“哎，这么大的房子，你们两个人，会不会很冷清。”
池安眉心一跳，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要是有个小孩就会热闹许多吧。
他不由得有些烦躁。
晚上明明已经聊过了，从这个家庭的角度，从小孩的角度，从各个方面都分析过，这个家里并不适合迎来一个小孩。
昨儿不都已经达成共识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又提起来？
他把剩下的一个鸡腿夹给池乐，又把碗里的鸡腿夹到何落碗里，正想开口转移话题。
一旁何落却先开了口。
这家伙能听懂话已经不错了，必然是听不出池乐的言外之意，说的自然也不会是池乐想听的。
“姐姐，不冷清，刚好。”
他说，非常认真的说。
“原先那个公寓，小的池安抱我下楼都会碰头。”
“这个房子大小刚刚好，不冷清。”
他说的实在诚恳，让桌上另外两个人类再次闭了嘴。
何落却完全没看出气氛的转变，把鸡腿上的皮啃了，重新夹回池安碗里。
池乐看着他们习以为常的行为，看以前杯子被家人误用都会直接丢掉的弟弟张口吃下何落啃过的鸡腿，敛下眸子，不再试图提起那个话题。
昨夜的雪实在是大。
不过白茫茫的寂静雪景，一早就被赶去上班的人们给踩的灰黑一片。
附近街道有车子刹不住车连环追尾，造成了堵车，鸣笛声吵的不行，有司机在吵嚷，道路两旁还围了许多看热闹的。
池安站在窗边，凭借着超乎常人的听力顺风听了几耳朵。
决定不着急出门，先睡个午觉。
他处理了餐盒，把餐桌擦拭干净，又打开还没拆封的扫地机，比对着的说明书开始研究。
客厅里，察觉到池乐不太开心，但压根没意识到是谁招惹池乐不开心的何落，正缠着池乐织围巾，试图哄池乐开心。
池乐早在四年前的冬季，就放下豪言，要给池安织一条围巾。
四年过去了，当初那团毛线早不知丢到了哪里去，池安却连围巾的影子都没见到。
不过他对此也从没抱什么希望，心意收到了就好，至于实物，就当收到了也好。
池乐原先还试图板着脸，被何落一口一句“姐姐”喊的实在绷不住，到底还是在何落夸她又瘦了的时候笑出了声。
这笑声一开头，就很难止住。
始终在客厅四周徘徊假装忙活的池安，听见这笑声，才终于松了口气，切了果盘送过去，又顺手往何落手里塞了条毯子。
“哎？”池乐仿佛后知后觉他没去午休，叉了块儿苹果递到何落手里，“池安，你车子安装防滑链没有啊，没有的话现在快去，我们三点出门，今年要在武汉过年，年货一点都没有置办，今天都小年了，要加紧的。”
“我现在下去。”池安应着，伸手拍了拍何落，“过来帮我一起弄？”
何落立刻放下叉子，站起身。
临出门的时候，池安听见客厅里池乐超小声的嘀咕。
“我又不会跟他说什么，防这么严实。”
池安笑笑，低头换鞋。
不说什么最好，要说了什么，何落难受了也不会说，生憋在心里胡思乱想，那脑瓜子指不定脑补出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你哪里懂什么织围巾。”安装好防滑链，池安把何落扯进车里，压在座椅上，“姐姐不开心是必然的，她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来接受。”
“她更需要看见的，是我们生活的很好，是这个家庭的幸福。”
“我会努力让她早日接受。”
“你不要勉强自己去找话题，看你装笑的那样子，我心疼。”
何落眨了眨眼，埋头在他脖子上咬，抽着鼻子嗅。
下楼时间太久了也不好。
磨叽了半个钟，池安牵着何落回家。
池乐已经不在客厅了。
许是听见门响，从次卧探出个头，“池安，这算是你们婚房，我住着不好。我收拾收拾行李，待会儿你把我送回公司附近租的那套房去。”
“过两天我让司机把我车开过来，这俩小区也就十几分钟路程，以后年夜饭我过来找你们就行。”
分开住确实会舒服些。
池乐朋友多，平时会约朋友和闺蜜在家里住，住在池安这里确实不方便。
池安和何落也不方便。
“晚上再吧，吃过饭再送你回去。”池安拍了下何落，让他进屋去换身暖和些的衣服出门，又冲池乐，“今儿小年，还指望姐教我们包饺子呢。”
池乐应了一嗓子。
又探头出来，吆喝何落，“小何！我记得是不是给你买了个灰色的驼绒大衣啊，你穿那个，显得我俩跟亲姐弟一样，显我年轻。”
临出发时。
池安才意识到不对劲儿。
先不说这大衣暖不暖和。
池乐穿大衣，配了个毛绒兔耳朵帽子。何落穿大衣，配了个毛绒小熊帽子。
就他穿了个臃肿的羽绒服。
“小何跟我来后面坐。”池乐还热情的招呼何落去后排，“冬天路滑，万一撞车了，副驾驶座多危险啊，以后我不在，你也上后头来坐。”
“……”池安默默启动车子，真是一句话也不想再听了。
天气预报说晚上还有雪。
路上有扫雪车在作业，不过路面上结了冰壳子，只刮去表层的雪沫子，更打滑了。
池安车速放的很低，开的小心翼翼。
等到商场时，生生紧张出了一身汗。
“池安去停车。”池乐在路边就下了车，连带着何落一块儿，“小何先跟我进去，堵车堵死了，我们先回去暖和。”
“姐。”池安不放心，摇下车窗。
“知道了。”池乐冲他摆手，“我不瞎说，知道你宝贝，不用像提防贼一样防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