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还是不吃饭吗?”
东厢房外,孟夫人皱着眉问柳儿。
此时,柳儿手里端着的饭菜丝毫未动,已经两天了,孟白芷不吃不喝,一直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的自己。
“夫人,小姐这次可不是在闹别扭啊。”柳儿无奈的回道。
前两天的事,柳儿听孟夫人说了,她看得出孟白芷是真的心灰意冷。
不闹不哭,这才是最可怕的。
孟夫人在走廊徘徊了一会儿,无奈的看着那上了锁的门,还有两个仆人在外守着。
除了柳儿送饭,这个门是不会开的。
“柳儿,把饭给我,一起再去劝劝。”
闹到这般地步,孟夫人也无力回天,只能尽量劝孟白芷不要再伤害自己。
“好。”柳儿将饭递给了孟夫人。
现在,也只有孟夫人能劝得了,柳儿低着头跟着一同再去一次。
那守门的两个仆人见孟夫人亲自来了,立马站好冲她鞠躬问好。
“夫人,您来啦。”
“把门打开。”孟夫人淡淡的说道。
把孟白芷锁进房间,还找人看着,孟夫人显然对孟老爷的做法不满意,对这两人的态度自然也就冷淡。
“是。”
一人低头应道,而后从怀里拿出钥匙转身开锁。
进去后,只见孟白芷呆呆的坐在那里,托着腮在听她的八音盒。
“白芷,吃饭了。”孟夫人将饭菜放到桌子上,冲她叫道。
孟白芷没有反应。
“唉~”孟夫人叹了口气,然后走到她身边,伸手将八音盒给关上,拿到手里。
音乐停了,屋里瞬间陷入一片寂静,孟白芷眨了一下眼睛,而后抬头看向孟夫人,开口道“不给我见她,难道连她的东西都要拿走吗?”
孟夫人并不是要拿走她的八音盒,只是想让屋子里安静下来,好与她说话罢了。
没想到孟白芷的心已经那么脆弱了,对任何事都变得敏感,她又将八音盒放下。
“白芷,娘不会夺走你任何东西的,所以,你也不要拿走娘的东西,行不行?”
“您有什么东西好让我夺走的呢?”孟白芷不解,放下手,端正头看着她。
“娘的命啊”孟夫人捂着胸口,脸色苍白的回道。
而后,孟白芷起身,将八音盒小心翼翼的放入首饰盒中,回道“我哪里会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
“你不吃不喝,要是出了事,可不就是要了娘的命吗?”孟夫人脸色痛苦的说道。
孟白芷转过头,语气冷漠“话说的严重了,我哪怕不要自己的命,也不能去要您的命啊。”
这话让孟夫人恼火,她痛心的看着孟白芷“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命不值钱啊。”
此话一出,孟夫人被她这一副无所谓的语气给气到了,她冲过去就给了孟白芷一巴掌。
“小姐,你没事吧。”柳儿吓坏了,慌忙过去扶住孟白芷。
她白皙的脸庞上赫然出现了浅红色的手掌印,喘着气看向孟夫人。
“实话实说而已。”
孟夫人指着她气愤的说道“你有什么资格说你的命不值钱!孟白芷,从怀你那天起,我就饱受折磨,十个月里,没有一天睡过安稳的觉,吃过一顿安稳的饭。所有人都说你是不祥的孩子,劝我不要留,可我硬是不信那个邪,把你生了下来。你的命就是我的命,如今,你和我说它不值钱,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面对孟夫人的愤怒,孟白芷沉默不语,想起刘管家和她说过的话,为了生她,孟夫人可谓受尽折磨。
二十年后,本该在孟夫人膝前承欢的好女儿,却用这样的言辞来刺激她,是一种罪过。
“娘,对不起。”孟白芷低眼回道。
当娘的最不愿意的就是听孩子说“对不起”这三个字了,孟夫人亦是如此,她扶着额头深吸一口气,回道“吃饭吧,不要再折磨自己,折磨我了。”
看着面前的孩子嘴唇发白,脸色难看,孟夫人的心跟刀割一般的疼。
那个苏清颜,是她心爱的人,就算孟老爷不同意,大不了让她们两个离开就好。
可天不如人愿,孟珩偏偏就出事了,只有孟白芷能救他。
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孟老爷选择了后者,而她,作为娘亲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的承受这一切。
孟白芷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眼睛通红。
“娘,那你告诉我,如果这个家是你做主的话,你会不会拿我去换大哥?”
话音刚落,孟夫人的怒气就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愧疚,她看着孟白芷的脸,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掉下来。
她捂着胸,退到身后的桌子旁,以为孟白芷被自己劝动了,没想到她居然问起了这个。
柳儿立马就扶了上来。
“夫人。”
“会吗?”孟白芷上前一步追问道。
会吗?孟夫人在心里又问了自己一遍,答案是模糊的,她爱孟白芷,也爱孟珩,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都不愿意失去啊。
“白芷,你问这个问题,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啊。”
“怎么就不好回答呢,就和爹一样啊,找个好理由解释一下原因就行。”
孟白芷在笑,是苦涩的。
她在等待着,等一个合理的解释让她觉得该替孟珩牺牲,也能让孟夫人自己心安的。
隔了半晌,孟夫人停止哭泣,她闭上眼睛,缓缓回道“我会的,白芷,你要明白,换,你和孟珩都能活着。不换,就是孟珩死,你活着,那么古岚也活不下去,这个家就乱了。我和你爹都明白这个道理的,你也要明白才行,不能为一己私欲害了这个家。”
这是赤裸裸的事实,孟夫人将它说了出来,没有任何掩饰。
此刻,孟白芷知道万念俱灰是什么概念了,她低头勉强的笑了一下,说“既然如此,那我便随了你们的愿,您出去吧,饭我会好好吃。为了大哥,大嫂,还有这个家,我不能死在孟府里。”
说完,孟白芷就走到桌子前,安静的坐下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味同嚼蜡也无所谓,她只顾往嘴里塞,咀嚼两下就咽下去,撑得喉咙发疼也不停下。
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孟白芷对她已经不再想多说话了,孟夫人看着她如同机械一般的动作,心如刀绞。
她扶着柳儿的手,低声道“柳儿,先送我离开,等她吃完后,你再回来收拾。”
“嗯。”
她们走后,门上又传来上锁的声音,孟白芷硬生生的把一口米饭咽了下去,泪水也强硬忍住。
她离开桌子,回到梳妆台前,重新拿起那个八音盒,低声呢喃道“苏清颜,你那天晚上为什么没有来?我也两天没有去找你,为什么你也不来找我了?”
像是来自远方的呼唤,坐在牢里,靠在湿冷的墙壁边的苏清颜冷不丁打了一个颤,小声的呼唤了一句“白芷。”
而后,苏清颜又感觉心口一阵疼痛,捂住哼了一声,脸上尽是痛苦。
“小颜,你怎么了?”
一旁的蒂娜本来还在发着呆,听到这声音立马惊醒,爬到苏清颜旁边,有些担心的扶住她。
苏清颜抬起头,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神色难看。
“蒂娜,我感觉到了白芷,她好像出事了。”
“怎么会呢?她好好的待在家里,不会有事啊。”蒂娜回道。
那这突然的心痛是怎么回事?苏清颜紧皱眉头,而后又靠在墙壁上,说道“我两天没去找她,而她又忙着照顾古岚,应该不知道我被抓起来了,只觉得我不去找她了,估计是生我的气了。”
蒂娜也靠在墙壁上,满脸愁容。
“不会的,白芷丫头虽然会使小性子,不过她是不会生你的气的。倒是陈捷,他应该知道我被抓起来了,怎么也不来救我呢。”
“他若是知道了,肯定会想办法的,别担心。”
这下轮到苏清颜安慰蒂娜了,并搂住这个一脸愁容的好朋友,不停的拍着她的背,让她不要担心。
牢狱之灾,苏清颜是体验过的,而且还被鞭打过,所以她对这里产生深深的恐惧感,一直就靠在墙壁那里,不愿移动一下。
这普生医院一共六个人,苏清颜和蒂娜两个女生,被关在最边上的一个牢房里,而罗尔夫他们四个男的,被关在了最里面的那个里。
他们都是见过生死的人,所以并不感到畏惧,只是坐在一起等待着,或许有人会救他们,或许没有,一切都顺应天命罢。
普生医院的人被抓,是刘参谋背地里做的,古海城里的人并不太了解,只当罗尔夫先生带着他的孩子们出去游玩了。
所以陈捷得知这件事时,是两天后,也就是今天,还是石头偷偷告诉他的。
李府门外,陈捷正带着一个马车,上面装着大批洋钱,偷偷的躲在一个巷子里,而石头也在里面。
“石头兄弟,咱是好兄弟,这事你可得帮我一下。”
陈捷拽着石头的手,金丝眼镜挂到鼻翼那都没心思扶了,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蒂娜了。
原本石头只是想交个公子哥,蹭吃蹭喝的,谁知和陈捷来往几回后,他就真的把陈捷当哥哥了,二人关系好的不行。
对蒂娜也是唤作一声大嫂的,所以这次出事,他也很担心,便拍着陈捷的手说“陈大哥,你放心吧,我人微言轻,不过认识一个兄弟就在门口守门的,也能混到总长旁边,给你说上两句话的。”
“那好。”陈捷点点头,然后转身从后面的马车上拿出一袋子洋钱交到石头手里。
“石头,这里面的钱够你打点李总长门口的守卫,你拿着去吧,一定要让我见到李总长。”
“行,那你等我一会儿啊。”
石头拿过袋子后,便匆忙转身往门口跑去。
而陈捷蹲在巷子口,偷偷的看着情况,只见石头低头哈腰的跑到门口守卫那里,先是给他们挨个发烟点烟。
石头笑咪咪的拉过一个守卫,来到一旁,冲他手里塞了一袋洋钱。
“大哥,好歹也是一起打过仗的兄弟,你就帮我这一次,带我去见总长,这些钱啊,都送给你,够你带着其他几位喝不少花酒呢。”
那人拿过袋子,掂了掂重量,确实是不少钱,赶紧揣进怀里,小声的说道“石头,这也是大哥看在多年的交情上,才帮你的,要是别人,我了不敢。”
“知道知道,这么多年,就您对我好,石头都记得,不然怎么会舍得把全部身家都拿出来孝敬您呢。”石头的腰更低了,他是带着任务的,卑躬屈膝一定要做到极致才行。
这些个看门的,从来都是见钱眼开,石头早就明白,所以才有把握让陈捷带钱来。
“行,那我领你进去,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把你人带进去了,至于总长会不会正眼瞧你,那可和我没关系。”
就是钱入了他口袋,事成不成都拿不出来了呗,石头心里咒骂了他一句,脸上却笑嘻嘻“那是那是,石头懂这个理儿,成不成都不会再打扰您的。”
陈捷看见石头和那个守卫成功进去后,一颗心悬起来,直接坐倒在巷口的拐角里,默默的闭着眼祈祷着,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