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时宴神情微顿,随即道:“小姐,我没有上去过,望梅姑娘说的对,咱们货物已经全部卖出,该回去了。”
周曼的好奇心并不强,但看到赵时宴明显躲避的态度,她倒真是起了点兴致。
“天色尚早,一般的集会,晚上应当更热闹,不若咱们吃了晚饭再好好逛逛,如何?”
赵时宴还没来得及说话,惜竹就偷偷举起了小手,“奴婢赞成!”
望梅横了她一眼,“回家也能吃羊肉,外面这样冷,小姐哪能受得住?”
别人拆穿了意图,惜竹缩了缩脖子,默默退到周曼身后。
周曼刚想争取一下,就听到楼下传来叫骂声。
惜竹的脖子猛的拔高,长腿一迈就准备下楼,被眼疾手快的修良一把抓住,“小姐说了,不能飞!”
赵吵闹声越来越大,周曼抬头看了眼紧闭的三楼楼梯,道:“咱们下楼看看?”
赵时宴扫了眼楼下,“小姐,下面在闹事,咱们...”
周曼露出一副无奈样子,“你不让我上去,也不让我下去,难不成咱们就一直在这里闻药香?”
赵时宴叹口气,“不管发生什么,您不许上前。”
周曼幽怨的看他一眼,“你家小姐没那么爱多管闲事。”
周曼话是这么说的,可真到了下面,看到被打的满头血的人,她还是动了怒。
因为满头血的只是个妇人,她手中还拉着一个八九岁大的女娃。
那女娃哭声微弱,只是趴在妇人身上帮她挡住四面而来的拳脚。
“求你们...”
女娃的呼救声淹没在众人的议论声中。
周曼掐了下赵时宴,后者只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
人群中,一个穿着华贵的高个男子走了出来,轻轻抬手,那几个正在踢人的汉子就齐齐停下,满脸凶煞的站到被打妇人一旁。
华服男子撇了撇嘴,满脸不屑的看着地上呻吟的母女俩,“现在再好好看看,这些粮食是你家的吗?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啊?别人吃霸王餐好歹知道求求咱们爷们,你倒好,直接上来就抢!活腻味了是吧!”
妇人趴也趴不住,只得歪歪扭扭的磕着头,嘴里发出呻吟和求饶,“不敢...再不敢...”
“老嫂子,咱们一行有一行到规矩,你没钱,我自然不能给你粮食,但看你一个寡妇也不容易,这一斤稻谷算是我们东家送你的!拿着走吧!”
袋子装着稻米,硬生生砸到那妇人脸上,众人只听到一声闷哼,很快便被其它声音淹没。
“童掌柜真是心善,这等无赖之徒管她作甚!”
“孤儿寡母也是可怜,童掌柜不愧是行长,心胸果然不一般!”
此起彼伏的恭维声传来,周曼只觉得吵闹。
那妇人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拉着女娃的手,一瘸一拐的离开了商行,怀中是一袋粘了血的稻谷。
“小姐,还要逛吗?”赵时宴好似没看到这些,眉毛都没皱一下。
周曼哪里还有逛的兴致,闷闷道:“回去吧。”
日落西山时,几人回了城西的院落。
晚饭还算丰盛,周曼却只吃了几口,此后就一直坐在桌前发呆。
赵时宴变戏法似的掏出几个面人,“还吃吗?”
周曼慢吞吞的转过视线,“你什么时候买的?”
“趁你不注意的时候。”
“买它干嘛?”
“看你想吃,就买了。”
周曼绝不承认自己嘴馋,“你哪里看我想吃了?”
“一路共四家面人摊,你看了至少十次,这个频率远远高于其他摊铺,所以我猜你应当是中饭没吃够。”
周曼烦闷的从他手中拿过一个面人塞进嘴里,转过身不说话了。
赵时宴也拿起一个,三两口吃完,就看着周曼的后背发呆。
屋子里一时间只能听到周曼轻微的咀嚼声,可她好似完全不尴尬,一连吃了三个才停下。
“呼!”周曼舒口气,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声音都洪亮了,“和我说说吧。”
赵时宴看着她笑,“小姐想听什么?”
周曼终于有力气瞪他,“我都看出反常了,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
“我以为咱们把东西卖了,小姐会很高兴。”
“咱们的东西本是好东西,能卖掉才正常,哪里就值得高兴了?”
赵时宴嗯了声,“也是,所以您觉得什么奇怪?”
周曼懒得打哑谜,直接道:“粮价奇怪!”
赵时宴还是不说话,只笑看着周曼。
周曼被他看的不自在,微侧过头道:“我有些看不懂樊州官府,一来,他们把粮食价格压低卖给老百姓,这自然是好事,可另一面,他们又压缩外地客商的价格,这就是在赶客人,长久下来,这对樊州的商贸必然不利,难道他们不知道吗?”
“应当是知道的。”
“那为何还要这么做?其实他们完全没必要如此,但凡给到每斗四十文,外来客商都不会说什么,他们压这点钱能做什么?”
“能赶走外地客商。”惜竹幽幽接话。
周曼拧眉道:“为何要赶他们,樊州官府难道不知道,这些外地客商是能够为他们制造收益的吗?他们这样把人赶走,就是主动打碎自家饭碗,傻子才做这样的事吧。”
惜竹却摇摇头,“小姐,奴婢觉得他们这样做必然是有原因,按照逻辑推断,这样做的最终结果就是个赶走外地客商,老百姓只能买本地商人的货物。”
望梅也明白了,“你是怀疑这中间有什么利益关系是咱们不知道的?”
惜竹点头,“我只能这么想,不然就解释不通了。”
周曼看向赵时宴,“乔先生,说说你的想法。”
“我赞同惜竹姑娘的想法。”
周曼莞尔一笑,“那我们算是达成一致意见了。”
赵时宴收起脸上笑意,“价格是官府定的,那么官府中必然有人知道内幕,只是,我要提醒小姐,这不是咱们该管的事。”
“我们其实有两个选择,第一,按照现在的价格把粮食卖掉,第二,咱们换一个地方卖。无论哪一种,咱们都没必要去蹚浑水,就像在城外客栈一样,就算明知道有猫腻,可咱们只能选择装聋作哑。”
周曼颔首,“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不准备多管闲事,就是想和你聊聊。”
“和我聊聊?”
“是啊,和乔先生聊天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赵时宴没从周曼脸上看出逗弄的意思,只能摇头轻笑,“大小姐说话一向如此吗?”
周曼没明白,“什么?”
赵时宴轻轻吐出一个字:“甜。”
周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