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宜秋宫,王熙凤亲自把那两个宫人带到宜秋宫直对着的那个后殿门边,眼看着竟是陈铎亲自来接,轻轻舒了口气,端起了笑脸。
陈铎见她亲自走来,忙几步赶上前来,笑着单膝跪下:“给良娣娘娘请安!”
王熙凤忙让春和去扶:“哎哟,这等大礼,我哪儿受得起?”
“良娣是管理后殿宫务的主子,内坊是替太子和后殿主子们当差的衙门,奴才又是内坊的区区司正,您是奴才的正经现管的主子,奴才给您行礼,这不是正当正该的么?”
陈铎恭恭敬敬。
王熙凤笑着摆手:“咱们都是给太子和太子妃当差,同僚罢了。”
又指指身后的两人,“这二年后殿断断续续进人,太子妃宽厚不曾细数。今儿段嬷嬷去了才发现多了三个。
“还有一个嬷嬷说留下给她跑腿儿。这两个宜秋宫正殿原样交回。
“我一会儿回去就传话各宫查点,只怕别处人数也不对。
“回头我跟她们说一声,多了的退给你。若少了,则先将就将就,明儿挪宫的时候一并补齐。
“你回去跟你们典内说一声,如今后殿的人又多了六位,按制该配的人、器物陈设、花草树木、甚至每月每季的衣裳料子俸禄银子,都计算好了,可万万不能再闹出这等笑话来。
“我这人日常是个无可无不可的性子,但遇上事儿了,从来讲究一个丁是丁卯是卯。
“我管后殿至今,还没跟谁翻过脸。
“内坊若是想当这个试刀的鸡,我是不介意的,只怕你们自己脖子疼。”
陈铎笑嘻嘻:“后殿的事情早先是太子妃说了算,三年前改成了段嬷嬷说了算。中间偶尔还夹着太子殿下的格外吩咐。
“内坊做事必是循规蹈矩的。
“既然王良娣吩咐,那咱们就把一向以来的屡次变革都开列得清楚明白,再来回良娣的话。”
表情都是微笑恭敬的,但说话却是针锋相对、推诿责任。
两个宫人悄悄地松了口气。
看来真的只是多出来了人,而非揪住了自己二人的小辫子。
这边王熙凤和陈铎瞎扯了几句分开,那边陈铎一个人溜溜达达便带着那二位回了内坊。
可一进内坊的二进院子,院门忽然关闭。
二人吓了一跳,住了脚步回头去看。
陈铎的声音却已经幽幽响起:“来吧二位,都交待了吧,究竟是那位主子,这么早就往宜秋宫正殿安插了你们过去?”
“两名内侍是三年前,因各宫赐了姑姑,跟着便又赐了两名内侍、两名宫女。他们二人里头,这个是这一批人里头第一个挑出来的,留下的那个是最后凑数的。
“宫女是去年,因宜秋宫正殿的一个宫女失手摔了陛下御赐给梅良媛的一只红翡镯子,被内坊失手打折了胳膊。
“太子妃娘娘便指了两个宫女送过去,这是那二人里头的一位。”
瘦瘦高高的主事韩略不知何时从哪里冒了出来,站在陈铎旁边,说这两个人的来历,如数家珍。
二人的脸色顿时都是一片惨白。
“行,内侍又是宫里贵人安排的,这宫女么,是太子妃安排的?”陈铎怀疑地看着二人。
两个人膝盖一软便都跪在了地上:“大人开恩,饶命啊!”
陈铎和韩略对视一眼,各自叹息。
当天晚上,供词交到太子跟前,人则都悄悄处置了。
太子看着供词沉默了许久,有些无聊地扔开,命他们:“以后这些事,报给王良娣,和段嬷嬷,不要再来烦孤了!”
庆海偷眼看他,小声道:“晚膳时他们想去回良娣来着,良娣不肯见他们。”
“那是孤不曾发话。如今孤说了,让她管,那她就得管。”太子十分不耐烦,“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孤计较,都是浪费时间的屁话;孤不计较,又助长这等邪魔外道的气焰。
“左右王氏都最擅长跟这等事、这等人打交道,便都交给她吧。
“有她周旋不来的事,孤再出面给她撑腰。”
顿一顿,又道,“再说,还有嬷嬷呢。”
转天清晨,这话分别传给了王熙凤和段嬷嬷。
段嬷嬷笑着答应,拍手说:“早该如此。”
背了人,却落寞地叹了口气,咕哝了一句:“这个鬼地方,就没人能不被当了刀枪挡箭牌……作孽啊……”
王熙凤得了话,面露为难半天,才哼哼唧唧地答应下来:“是,妾身遵太子殿下教令。”
转身就发了一通邪火,甚至把探头出来看热闹、打算恭喜她的和恪给骂了一顿。
倒是太子妃,被隐晦地通知了此事之后,含笑叫好:“哪一个管家的事事都要上报,也是有些束手束脚的。
“早该如此,让王良娣能有些自处的权限。”
又跟吴良媛说笑时提到,“太子终于许了王良娣处置宫人嫔御的权力。
“前儿我还听说,她吓唬杨奉仪的时候说她只有权打她,没权力杀她。
“如今可不一样了。
“果然惹恼了她,说不定她还真敢先斩后奏了呢!”
吴良媛心里越发酸溜溜,撇嘴道:“这个人精明似鬼,她才不会给人留了这等把柄。
“她必定是一步不多走,一件事都不多做的。
“只是这世上的蠢货实在是多,娘娘您等着看吧,早晚有那傻子撞到她的刀口上去!”
太子妃的脸忍不住僵了一僵。
下意识便看向万俟姑姑。
可万俟姑姑只是微笑着示意她和吴良媛用茶,半个字都不多说。
太子妃只好转移话题:“也不知杨奉仪在佛堂院如何了?”
“杨奉仪自是哭天哭地的,倒也没什么了不起。
“倒是周奉仪,听说今儿晨起,佛堂的各处灯油添完之后,她竟然睁开眼了一会儿!”
吴良媛大惊小怪,“太子妃娘娘您瞧,这是不是因为太子爷即将成为真龙,所以福泽广袤,这才把这周奉仪从阎王手里给抢了过来?”
太子妃微微一怔,想了想,问她:“今儿晨起的灯油,跟往常一样,也是尼僧们添的吧?”
“不是。”吴良媛有些不情愿,“今儿是如来出家日。太阳还没出来,王良娣便赶了过去,跟那位施昭训一起添的灯油。”
太子妃一声不吭,被子下面的手轻轻地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