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糊涂了。”
沈越头垂得更低，无人能窥见他眸中的恼怒与不甘。
皇上说得轻松，不喜一个女子少见几面便是。
潘雨薇是他的妻子，他利用了妻子娘家的权势上位，稍对潘雨薇冷了脸色，潘绍伦便要敲打他一番。更别提和离一事，不光潘雨薇父女俩不会同意，他也不愿担上这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骂名。
皇上与他立场不同，哪里能明白他心中的苦。
此次是他大意，没认出陆南寻的真实身份，也没看出楚欢太有野心。若不是有这两人搅局，此时一切都按他的计划进行。
提督府内再无人可以干涉他的喜好，赵清月会越来越像林青霜，他的儿子沈凌霄再不会有任何危险。
他娘想看孙儿便看孙儿，想去京城哪里逛就去哪里逛。
可如今一切都成了幻影，他成了阶下囚，他的家人也不知会被他连累到何般地步。
想到这里，沈越轻声道：“臣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与提督府其他人无关，求皇上莫要牵连无辜，给提督府妇孺留一条生路。”
他对皇上性子还算了解，知道这般说了，皇上见他还存有一丝良知，或许能留他一命。
提督府剩下的赵清月，沈凌霄，以及他娘刘春绣，也确实是他在这世间仅剩的牵挂，是以这一番话他说得情真意切。
林青霜对沈越的言行很是不耻，可她刚才已经详细列了沈越的罪行，此时若再对沈越落井下石，只怕皇上会怀疑她与沈越有私仇，才如此紧追不放。
现在沈越已经认罪，杀妻害子，再加上欺君，皇上再有心偏袒，也不可能轻饶了沈越。
她静静跪坐着，等着听皇上对沈越的宣判。
皇上有些烦躁的揉了揉眉心，在几人面前走了两三圈方道。
“九门提督沈越因夫妻恩怨失手杀害妻子，本应重罚。念在他有心改过，以及这四年对朝廷尽忠的份上，朕网开一面。即刻起削去沈越一切官职，发配岭南。其名下府院财产除之前的沈府外，全部充公。一应下人，除贴身侍女外，全部遣散。至于沈府，便留给提督府内的妇孺居住。”
沈越连忙磕头谢恩。
这个结果，已经比他预料的好太多了。他保住了一条命，沈家妇孺还有住的地方。他之前住的沈府虽不如提督府奢华，可在京城之中也算首屈一指的大宅院。
没了那么多的下人，赵清月与娘住不了那么大的地方，可以卖一些院子出去，这样便能维持她们在京城的开销了。
只要赵清月与他娘可以好好将沈凌霄带大，他就一定有东山再起之日。
他沈越能从穷书生摇身一变成了二品九门提督，那么发配岭南的罪臣，自然也能再变成京城显贵。
只要活着，一切皆有可能。
沈越被侍卫押下去时，神态非常平静，甚至还抬头淡淡的瞟了陆南寻与林青霜一眼。
这一眼像是不经意间的抬眸一瞥，旁人都未多想。林青霜却从那一眼看出沈越的愤怒与仇恨。
除了沈越，在场之人都感觉皇上对沈越太宽容了。
明明是预谋杀妻害子，却被皇上说成失手误杀，且并没有追究沈越的欺君与嫁祸之罪。
林青霜很是不甘，她知道不能质疑皇上的决定，可这实在太不公了。沈越杀了那么多人，如今都当着皇上的面认下杀害潘雨薇的罪名了，为何皇上还要对一个如此歹毒的人网开一面？
她太了解沈越了，这个人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只要没有取了他的性命，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他都能很好的生存下来，并且很快依附别人的关系日渐强大。
她实在不愿意就这么看着沈越逃过一劫。
就在她酝酿好语言，准备开口时，便听到陆南寻低沉的声音。
“皇伯伯圣明。”
紧接着潘绍伦无奈的应声：“皇上圣明。”
林青霜只得将逼上喉间的话强行压了上去，与断霜同声道：“皇上圣明。”
林青霜不知皇上的心思，陆南寻与潘绍伦却是猜到了几分。
除了赏识沈越才华外，最大的可能则是皇上这四年对沈越非常欣赏且信任，多次在群臣面前称赞此人，若沈越杀妻害子的事情诏告天下，岂不是告知旁人，皇上识人不清，误将狼心狗肺之贼当成有勇有谋的良臣。
皇上爱惜名声，自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也是被沈越给骗了。所以他这才将沈越蓄意杀妻改成误杀，这样旁人都只会惋惜沈越一时冲动，误了前途，并不会笑话皇上看错了人。
潘绍伦虽然有点失望，却还算是比较满意的。在他看来，沈越被发配岭南，已再对他造不成威胁，他也算为女儿报了血仇。
眼见皇上面露疲惫，他轻声道：“皇上，臣的女儿尸身还在提督府内，如今沈越被抓，提督府充公，臣请求皇上，准许臣将女儿尸身接回宰相府置办后事。”
皇上见潘绍伦脸上皱纹密布，白发丛生，便点了点头，挥手将他打发了出去。
断霜面色紧张，半晌方鼓起勇气开口道：“皇上，民女的未婚夫婿胆小怕事，是不会喝酒伤人的，之前被抓，肯定是提督……沈越陷害的，求皇上让人将他放出来吧，只要放他自由，民女任皇上处置。”
皇上打量了她一眼。他之前对主谋沈越都网开一面了，如今也不好再惩治这被沈越逼迫行恶的姑娘家。
“你先出宫等消息。我会让人去调查清楚，若你的未婚夫婿确实没做恶事，我会尽快将他放出来，与你团聚。”
“谢皇上开恩。”
断霜喜极而泣，感激的眸光看了一眼林青霜与陆南寻，便在内侍的带领下离开了。
紫阳殿内，只剩下了皇上与陆南寻，林青霜。
皇上紧绷的面容放松了下来，让陆南寻将林青霜快快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