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宴将至;各宫各处忙着打理一切,江岚彤诞下皇子已有两月,因着此事,赫连宣特命今年的除夕一定要办的比往年热闹。
南宫内外张灯结彩,宴会尚未开始,琼华殿内的丝竹管乐之声已然响起,宫女们有序的穿梭在殿内,锦缎铺桌,摆放着杯盏碟碗。
柔和的宫灯映射着雕花窗棂,殿内角落摆放着各式花卉、矮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与花香,令人心旷神怡,沉醉不已。
赫连宣轻拥着怀中的稚子,目光中满是慈爱,他端坐于绣榻之上,静等江岚彤梳洗打扮。
门外,黄内侍的声音透过门扉,带着喜悦:“陛下,琮亲王心系小皇子,特遣人送来了新年礼物,愿小皇子福泽深厚,岁岁安康。”
他眸中闪烁着难以按捺的好奇之色,轻声道:“快些呈上来,一睹王爷珍藏的稀世之宝。”
两名内侍抬着一个略大的红木雕龙刻凤箱子,轻置于地毯上,黄内侍轻轻打开箱子,笑的满脸堆上了细细的褶子:“陛下,您看,王爷特地为小皇子精心挑选的贺礼,满金龙纹袍、紫玉冠、狼牙桃木剑。”
赫连宣的目光拂过箱内饰物,这些珍宝,皆是父皇于赫连斐周岁庆典上所赏赐的,那件纯金打造的龙袍,静静地躺在箱底,金光璀璨耀眼,其上精心雕琢的四条五爪金龙,翻腾于云海之间,鳞爪张扬,栩栩如生。
紫玉雕琢的冠冕,色泽温润,光华内敛;那一柄狼牙镶嵌的桃木剑,是取狼王之牙,以及二十年树龄的老桃木,打造而成。
江岚彤在侍女的轻扶下,缓缓步出内室,她也一眼便瞧出那红木箱子里的东西,“阿斐,竟将这样珍贵的饰物赠予煜儿?”
赫连宣的眼眶蒙上了一层薄雾,他看着怀中酣睡的孩子,有些哽咽道:“他,竟连除夕团圆的家宴都未曾露面,想必还在生我的气。”
黄内侍上前一步,恭敬的宽慰道:“陛下,王爷哪会和您置气,王爷说久病缠身,怕进宫过了病气给小皇子,故而,选择留于府中,与王妃守岁。”
“那他有没有说,是和叶云萝还是丁婉意”门外,赫连青的笑声如银铃般响起,帷幔被一只素手轻轻撩起,她几步行至赫连宣身旁。
侍女恭敬地递上一个精致的木盒,其上雕刻着细腻的花纹,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赫连青接过盒子,随着盒盖缓缓开启,一股淡雅而清新的药香悠然飘出。
赫连宣神色中满溢着难以置信:“青姐,这物件,乃是母后生前留给你最宝贵的,你怎能将它赠予煜儿?”
赫连青温柔的凝视着熟睡的婴儿,那眼神中流淌着无尽的宠溺与温情。她微微一笑:“有何不可呢?这是我第一个大侄子,我这做姑姑的总要表示一下才好。”
“可你也不用把母亲给你的镂空象牙香囊拿来呀!”
“象牙香囊?”江岚彤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难道就是母后用过的百药香囊?听说,这香囊内蕴含了世间罕见的百种草药精华,佩戴于身,足以抵御世间万般毒物,保人周全无忧?”
赫连青昂首挺胸,眸中闪烁着得意的光芒,悠然言道:“正是,以后我的大侄子,定当百毒不侵。”
江岚彤脸上绽放出温柔的喜悦,吩咐道:“都记好了,从今往后,将这香囊日夜挂于小皇子身上。”
“是,娘娘,奴婢们定当谨记在心。”
赫连青眼睛落在孩子身上,一刻也不曾离开“阿宣,等一巡过了,我想去阿斐那看看。”
“好,姐姐顺道携上几样阿斐平日里最为喜爱的佳肴过去。”
琮亲王府内,灯火阑珊,却难以捕捉到一丝欢愉的气息,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静谧的庭院中,银白的光辉与府内的灯火交织。侍卫们集聚在一起喝酒作乐,却也不敢太过张扬,毕竟赫连斐此刻的心情,不甚愉悦。
赫连斐,孤身一人,坐于石桌旁,手中轻握酒杯,酒液在月光下泛着一丝清冷,仿佛能映照出心底最深处的思绪。他的目光,不时掠过桌上那幅精致的画卷,云萝的容颜跃然其上,温婉而明媚,仿佛跨越了时空的界限,静静地陪伴在他身侧。
此时,一阵脚步声响起,丁婉意身着淡雅罗裙,织锦斗篷,步伐中带着几分不经意的雅致。她的身后,三名侍女紧随,每人手中都提着装饰考究的食盒。
她眸中闪烁着期盼,声音柔和而略带一丝不易言说的恳求:“阿斐,今乃除夕夜,可否,陪我一起用个晚膳。”
赫连斐斜倚于雕花木椅之上,手中酒壶轻旋,酒液在壶中轻晃:“婉意,若你觉得在这府中孤寂,可以回伯爵府,不必委屈自己。”
丁婉意眸光微颤,一行清泪悄然滑落脸颊,如同月下露珠,带着几分不甘与无奈:“除夕夜,归宁娘家?此等事若传扬开来,于我而言,不如投身明河,寻个清净。阿斐,算我求你,可好?陪我一同用晚膳,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你以前最爱吃。”
赫连斐目光掠过桌上的酒菜,视线不经意间滑向身旁静坐的丁婉意,几个月的光阴,那张曾经温婉可人的脸庞如今略显憔悴,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忧伤与疲惫。
赫连斐的心不禁轻轻一颤,他深知,是自己让她承受了本不应有的重负与牺牲。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那份复杂的情绪按压心底。
他轻声开口:“罢了……”
丁婉意眼中升起一抹柔情,欣喜的盛了一碗汤递到他的手中:“这是八珍鸠子汤,你以前最喜爱的,你最近身体虚乏,我加了些药材在里面,汤汁香浓,趁热尝尝,看是否合你口味。”
赫连斐轻执瓷碗,如牛饮一般,将那温热的汤液倾入喉间,方才喝了许多酒,胃里有些辛辣,这一碗暖汤下肚倒觉得舒服许多。
丁婉意又给他倒了一杯自己带来的酒:“这是我之前在老家,自己酿的白桃酒。”
一汤一酒下肚,不过须臾,周身便被一股燥热包裹,他望向云萝的画像,那画中之人,眉眼间竟似蕴含了无限生机,轻纱曼舞,仿佛正欲穿越那层薄薄的画纸走出来。
丁婉意又适时地递来一盏晶莹剔透的白桃酒,他接过,又是一饮而尽,酒液中蕴含的甘甜与微醺,让他视线开始迷离,思绪也随之飘忽,就在这迷离与恍惚之间,他仿佛看见云萝真的自画中走出,衣袂飘飘,步履轻盈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他伸手好像握住了一只洁白柔软的手臂,嘴里呢喃自语,带着几分醉意与深情:“醉梦之间,万般皆好,阿萝,唯有此刻,我可以拥你入怀。”
他感觉自己紧紧抱着云萝,步入了屋内,屋内的一切都变得柔和而模糊,如同被一层薄纱轻轻覆盖。
怀里的人被自己轻轻的放在床上,正当他欲俯身上去,门外忽而响起赫连青的呼唤:“阿斐——”
雪妍见状,急忙跑去门口将其拦下:“公主殿下,您怎么来了?夜色已深,王爷与王妃已然就寝,怕是不便打扰。公主金枝玉叶,还请移步回宫,好生歇息,明日再叙不迟。”
赫连青二话不说,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她的脸上,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什么东西,也敢在此放肆!放眼这府中上下,谁敢忤逆我分毫?你竟胆敢拦本公主道路,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别说你家主子睡了,便是阎王殿里走一遭,也得给我生生拽回来,向我行请安之礼!”
赫连青身边的四个宫女,平日里跟着她吃好喝好,一个个身材丰腴,力大的很,一人一个便将丁婉意的三个侍女钳制在一旁。
她走到门扉处,用力叩门:“阿斐,你快出来,阿斐,快点,外面可冷了。”
赫连斐本就烦躁,周身繁琐的衣物难以解脱,此刻又被赫连青那急切呼唤扰得心神不宁。他用力揉了揉太阳穴,不耐烦道:“别喊了,来了。”
见他要走,丁婉意迅速而轻柔地环住了他的腰际,眼眸中闪烁着不舍与柔情,娇媚道:“阿斐,不要去。”
赫连斐软绵无力的掰开腰间的手:“阿萝,等我一下,青姐在外面,若不去见她,她指定闹个没完。”
门一开,赫连斐一脸绯红,眼里的欲望还未消退,吓得赫连青后退一步:“你……这是何状况?”
丁婉意迈着悠闲的步子,自屋内款款而出:“公主,阿斐多饮了几杯,有些醉了,不如先让他先休息吧!”
赫连青的面色沉凝,紧盯着丁婉意:“醉了?他的酒量,我岂会不知?究竟是何等烈酒,能醉成这样?”
丁婉意有些心虚,面上却强作镇定,她轻轻搀扶着赫连斐:“公主难道看不出,我夫妻二人要休息了吗?公主深夜造访,只怕于礼不合。”
赫连青,平日里给人以几分纯真未凿、略带痴憨之感,然而一旦触及赫连宣与赫连斐的安危,她便恍若脱胎换骨,尽显长姐风范,会将两位弟弟护着。
她用力推开丁婉意,扶过赫连斐,对着身旁侍立的宫女,吩咐道:“去把李延叫来。”
李延闻讯赶来,一眼便看出赫连斐不对劲,急忙唤了侍卫去请陈闵,丁婉意心头如鼓点般狂跳,心虚之情溢于言表,她的侍女被一旁侍卫紧紧看押,动弹不得,而赫连青,又死死的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