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刘备宅邸。
后花园里。
一身粗布衣服的刘备,挽着裤脚,在开垦出的田垄之间种菜。
他自从来到许都,拜见天子之后,便在此安顿了下来。
虽然天子认他做皇叔,并封他为左将军。
但他心里也清楚,这些封赏不过虚名而已,没有半点用处。
他也只能在府中种菜,一来排遣闲暇时光,二来做出与世无争的样子,以防刘琦猜忌。
关羽张飞自从跟随来到许都之后,也搬来府中,住在一起。
此番赵云受到信任,得以跟随去往官渡。
但关羽张飞,却没受到征召。
他们已经意识到,因为吕布的关系,赵云已经跟他们越走越远。
其实这也难怪,赵云跟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刘备把赵云,只是当做一个保护家眷的保镖。
并没有真正把对方当做兄弟来看待。
天近正午,刘备伸直老腰,深吸一口气,正想去洗手用膳。
突然有侍从走进来道:“将军,有客来访。”
刘备苦笑了一下道:“在许都刘某并不认识其他人,哪有什么客?”
侍从道:“那人自称车骑将军,姓董。”
“董承?”
张飞微微一愣,脱口而出。
刘备狠狠瞪了张飞一眼道:“休得胡言乱语。
车骑将军,位比三公,又是董贵人之父,岂能如此不敬?”
张飞憨笑道:“是小弟莽撞了,兄长莫怪。”
刘备并不跟张飞计较。
他思忖片刻,自思跟董承并没有什么私交,只是在朝堂上见过几面。
此番亲自来访,也不知道是何事。
“快请!”
他招了招手,随即沉吟片刻,又弯下腰摆弄蔬菜道:“就请到这里。”
不多时,董承迈步走了进来,看到蹲在田垄里的刘备,爽朗的笑道:“左将军可真有闲情逸致。
多少军国大事不去处理,却躲在这园中种菜?”
刘备赶忙起身,笑道:“备乃驽钝闲散之人,素来胸无大志,只愿躬耕于田亩之间,苟全性命于乱世足矣。
是陛下厚爱,赏赐备以高官。
备德不配位,早晚都会辞去官职,以归田园。”
“好一个躬耕于田亩之间,苟全性命于乱世。”
董承轻笑一下道:“当年黄巾之乱四起,朝廷号召天下有识之士起兵讨贼。
玄德公也是首倡义师之人。
这些年沧海桑田,如白驹过隙,当初多少英雄豪杰,俱已殒命。
唯有玄德公屹立不倒,征战四方。
这岂是胸无大志之人所为?”
刘备使了个眼色,让关羽张飞出去戒备。
然后他从田地之中走出来,在廊檐下跟董承相对而坐。
亲手为对方斟一杯茶道:“将军说笑了,刘某这些年来,惶惶如丧家之犬,四处投奔,只为讨一条生路而已。
如今幸得清河王殿下收留,能在许都有此容身之地。
备已铭感五内,感恩戴德。
备愿在此,了此残生,直至终老。”
“玄德公之言,令人不敢苟同,”董承眼神瞬间变的凌厉,压低声音道:“阁下难道不知,当今天子为刘琦所禁,形同囚徒。
天下有识之士,莫不扼腕叹息,深感愤怒。
阁下既为陛下皇叔,又受陛下厚恩,被封以左将军之职。
难道就对陛下之困境,视而不见?”
刘备听到这话,手中茶碗当啷一声,掉在地下,茶水溅了他一身。
他赶忙收拾道:“将军之言,在下不敢多听,更不敢多言。
在下只愿在这许都寻一容身之地,不敢有非分之想。
还请将军自便。”
“不要再演戏了,”董承傲然道:“董某难道看不出来,此乃玄德公之韬晦之策。
公乃胸怀大志之人,如今寄人篱下,龙困浅滩,不得不如此。
将来若能离开浅水,必有飞龙在天之时。
而如今正有绝佳之机,就看公能不能抓住。”
刘备愣了愣神,不知道对方说的是真是假。
董承突然站起身,解下腰间腰带,举在手中道:“刘备接旨!”
刘备愕然,呆在原地。
董承解释道:“陛下被困宫中,周围俱是刘琦眼线,真实旨意无法发出。
故而让董贵人将诏书缝于衣带之中,又赐予老夫。”
刘备闻言,当即跪倒在地下。
董承从衣带中取出一团锦帕,上面写着朱红的小字。
董承念道:“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
尊卑之殊,君臣为重。
近日琦贼弄权,欺压君父;
结连党伍,败坏朝纲;
敕赏封罚,不由朕主。
朕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
卿乃国之大臣,朕之至戚,当念高帝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复安社稷,祖宗幸甚!
破指洒血,书诏付卿,再思慎之,勿负朕意!
建安四年冬十月诏。”
随着董承一字一句念出,刘备只觉得浑身发凉,跪在地下,不知所以。
这竟是一份天子诛灭刘琦的诏书。
只是他初来京都不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迟疑道:“陛下诏书,并未指明刘某,将军为何前来告知?”
董承道:“诏书之中虽未提及阁下。
但你难道不是,陛下所谓忠义两全之士?
阁下文韬武略,俱高人一等,又有关张这等猛将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若不然,难道阁下就真的心甘情愿,在这田亩之中终老不成?
莫要忘记,陛下对你殷殷期盼之情啊。”
董承说着,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刘备长叹一口气,模棱两可道:“就算陛下有此心,但清河王殿下兵强马壮,身边谋士如云,武将如雨,如何能动得?”
董承道:“眼前这不便是天赐良机?
那袁绍率军数十万前来,与刘琦对峙于官渡。
依我看来,刘琦必然不是袁绍对手。
若我等能从内部起事,助袁公一臂之力。
将来袁公进了许都,阁下便是首功。
据我所知,阁下与袁公,与曹公,交情都不浅吧。”
刘备的确是奉袁绍之命,前去援助曹操,这才被俘的。
让袁绍进许都,自然要比刘琦强的多。
刘备迟疑了一会儿,哈哈大笑道:“你以为刘某看不出来,这封诏书根本就是假的。
你是奉清河王之命,前来试探刘某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