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杜仲都懒得看九夫人,转身就走。走出院子一小段了看到草儿被那两个丫鬟辖制着远远地站在墙角,就走过去捎带了人,朝着大路迈步往外走去。
“你要是想活下去,就得当今天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要不然你也看到了,我是护不住你的,随便两个丫鬟就能弄死你。听到了么,草儿?”
草儿顶着惊吓过度快要厥过去的小心脏,猛点头。但点了会儿突然想起她这是跟在夫人身后,夫人看不到她点头,于是又赶紧出声应承了。
呜呜,这些江湖人士做事能不能守点规矩,可吓死她一个小丫鬟了!
九夫人见杜仲头也不回,本想多听会儿奈何没了同盟就不好玩了,于是也蹑手蹑脚地赶紧跟了出来。“怎么不听了?我可跟你说,他们这才刚开始谈呢,精彩的肯定在后面,我们多听会儿一定能听到好玩——呃,重要的东西!”
杜仲估摸着大概的方向,直接往办宴席的正厅走。听到九夫人聒噪也不理,脚下生风,把一条青色裙子带得跟飘起来了似的,平地增添了几分颜色。
对付九夫人这样的神经粗的,跟对付孙遇那样偶尔抽风的人一样,冷着处理比直接杠上更为有效。
见杜仲不理不睬,自知有点过分的九夫人恹恹地跟上,走到她身边了还不忘抱怨:“哎,我这可是为了你好啊,我可别没的心思——你还真以为我无聊没事干呀!这王府里的人除了我可没别人能这么对你了,你可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比鸟儿还聒噪。这还不是无聊那什么是无聊?
眼看着快到正厅了,杜仲终于站住了脚步,回头冷冷地看向她,直看到她呐呐地停了嘴巴才悠悠地说道:“你说谁是狗?”
“呃——”不防她突然这么问,九夫人愣了一瞬,然后咧开嘴笑了,“当然不是你!哈哈,你不生气了吧——不生气了就好!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大肚量的,连你亲娘那么作贱你你都不生气,还能有什么让你生气的呢?哈哈,不生气就好不生气就好,一会儿我陪酒三杯……”
杜仲突然垂下了眼帘,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是呀,连亲娘要杀她她都不生气,怎么跟孙遇就有那么多气生呢?而且几天前还亲亲热热的好似能变成一个人——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在乎吧。因为在乎,所以在知道自己做不好的时候才特别容易激动,想借此来掩盖最深处的心虚。说到底,她能如此好运气地“祸害”了孙遇,也不过是沾上一辈乱用情蛊的光。如果没有情蛊,当初的两人就不会那么互相吸引,吸引了也不会那么离不开,然后变成今天这样不能三心二意只能一起糊着过的情形。
她又一次想,如果当初没有情蛊,今天他们会是什么情形?
如果没有情蛊,以她的性格,早就拍屁股走人了;如果没有情蛊,孙遇可能早就跟张絮儿成亲说不定孩子都有了……
“喂,跟你说话呢,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莫不是我又说错话了?我说错哪一句了,我给你道歉还不成么?”
杜仲被她的话拉回了思绪,有些木木地看着她。
人的际遇真是很奇怪。她跟着孙遇跑到了柳州城,然后认识了一个艳丽的九夫人,现在这人却跟个孩子似的在她跟前讨好卖乖——就像当初她怎么能想到那个众人瞩目的遇公子有一天会因为一些小事对着她嚷嚷呢?
“你不用向我道歉,之前配合你都是我自愿的。不过以后我不想跟你玩了,这些恶作剧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九夫人一听就急了,“别呀,别人哪有你这么好玩!——呃,我不是那个意思,呵呵,我的意思是说别人哪有你这么豁达!对,豁达!你可是我见过的少有的爽快的江湖儿女,你可不能因为我不能出去就嫌弃我……”
“闭嘴。”
“……好吧。”
不能继续逗她那跟着她还有什么意思?九夫人陪她走了一小段,就说了句要方便一下就走开了。杜仲也不在意,微微点了点头就往正厅走。
到了正厅,因为还没有开席所以落座的人不多。杜仲径自在角落找个位置坐了,然后托着腮看厅外的绿树红墙,发呆。
这厅里的人都看到她进来了但没一个人过来跟她说话。她们嫌她来路不正行为不端,偏又得了好郎君的宠爱,于是碍了一片家里有小妾的人的眼。这些,杜仲都知道。因为知道,所以不去讨嫌,还是乖乖地坐着发呆吧。
想来也只有九夫人那样的人才敢跟她靠近。人家本身就是小妾,自然是没所谓碍谁的眼了。
天色慢慢撒黑,开始有婆子带着丫鬟们轻手轻脚地进来了,收拾桌子摆放椅子,其他夫人们都自觉地站起身来让丫鬟们重新摆放桌椅,只有杜仲没动。她没动,婆子丫鬟们也没往她这边来。
杜仲自己是浑不在意的,但在某一个瞬间却又为孙遇感到悲哀。他本该娶个大家的娘子,跟一众同僚的夫人打好关系,互相来往,前院后院一片和谐……现在带了她,连下人们都躲着走。
变成今天这样,也不知道是谁的错。
但到了现在,想这些事是没用的了,还不如打起精神,一会儿跟张絮儿母女俩掐起来的时候好有力气一对二。
又过了一会儿,客人们鱼贯而入,一时间原本安静的正厅喧闹了起来。杜仲放下托着的腮,又往角落挪了挪,准备吃点东西就等着张絮儿母女俩好戏开场。
吃饭前照例是一番谦让拉扯,九夫人也换了一身更加艳丽的衣衫出来了。她过来拉杜仲去首席上坐,但杜仲眼神不复之前的平和,只是冷冷地摇了摇头,九夫人只好有些黯然地走开了。
她知道自己玩过了。江湖儿女就是这一点不好,翻起脸来就能不认人,而翻脸还能特别快,一点不顺心就一点缓冲的余地都不给对方留。哎,可怜她这颗好玩的小心脏还以为遇到子期伯牙了呢!
等众人都落了座,杜仲这才看出王爷的安排来。她在这个角落只有九夫人过来谦让了一番也就罢了,但孙遇怎么也安排到角落里去了?看来王爷也是知道他们几个之间的恩怨的,所以故意让他们隔得远远的,不说打架了,就是吵架也得费老大的劲儿。
张絮儿没有出来,柳飘飘被人携着手安置在了女眷这边最中间的桌子上席,旁边就是罕少露面的王妃和受宠的四夫人和九夫人,还有几个端王手下重要的臣子的夫人。那些人见了艳若桃李的柳飘飘无不面带奉承的惊艳,围着不停地说着什么。柳飘飘把大家夫人演得很好,含娇带怯的,微微垂着脸庞,把精致红润的脸庞露得恰到好处,如一朵被微风拂过的白荷一般,说不出的婉丽动人。
杜仲看了看男客那边,不少人眼睛呆呆地盯着她,好似不会转了一般。
杜仲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在想张庆天那厮估计是脑子抽了,才把这么好看又风流的婆娘给放了出来——她的亲生爹可不就是脑子抽了,跟这种女的怀了孩子,怎么可能养得住?这不就便宜张庆天了么……
不过这些都不关她的事。她一边看众生相一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刚上的水晶鱼脍,嗯,入味了,还不错。
柳飘飘一边跟人说话一边打量着这宴席,好似在感叹王爷的热情招待。但杜仲知道她那是在找她,于是干脆端起酒杯,在柳飘飘看过来的时候还冲她举了举杯,淡淡地笑了笑。
她不喝酒,纯粹是为了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