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中带过来的六万大军并未歇营。
在钱如意、牛得草、王虎、钟旭等老将们的带领下,于傍晚简单集结后,当即攻向黑水城,以此加速赢下这场已是必胜局的战役。
一时间,黑水城方向火光冲天。
因城内患病辽兵太多,这场仗的打法儿并不像之前那般直线进攻。
而是先用火攻,放出足够数量的火油箭,消耗辽兵数量,拉开作战距离。
最后再以石灰水消杀前进,边打边控。
南部的准备工作做的很到位,沟渠挖建彻底隔开黑水城,用火攻也不会伤及周遭良田和青山,日夜不歇的忙碌总算派上用场了。
将近十万大军,以压倒式进攻的气场。
一举端掉不足三万战斗力的黑水城!
在大胜之前的等待过程里。
季清欢和韩枭他们回到渔村后方的大营主帐内,坐镇大帐,等候东边黑水城的捷报传来。
时辰已经入夜,营帐周围点着明亮的篝火。
主帐里坐着韩家父子与季家父子。
除此之外还有幕僚梁樟,以及陈老五,端茶送水的侍卫们都叫退出去了。
整个帐篷里只有两家人和两位幕僚先生。
气氛过于冷凝了。
老韩王面容带着轻佻的讥笑,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看热闹似的瞥着对面的季沧海,轻咳一声找了个话题。
“梁樟啊,你看今夜攻城战可否抓活的,本王想在江岸处亲斩一众巴图主将,以此告慰我南部遭难的生灵。”
“王爷放心,一早就如此吩咐过了。”梁樟顺着搭话。
那些主动挑衅中原的巴图氏头目将领。
绝不可死的太轻易!
他们该得到应有的惩戒,才能震慑其余野部。
岸边的断头台已经在搭建了。
“......”
季清欢跟韩枭齐平坐在主桌后面。
两只太师圈椅并排,中间摆着一张高脚茶几。
某一刻,季清欢侧身端茶的时候,眸底带有疑惑的看了韩枭一眼。
意思是——
气氛为什么怪怪的?
他还不知道老爹已经知晓全部了。
只觉得老爹脸色不好,看起来整个人像是疲惫到极点。
他老爹怎么了?
“....咳。”韩枭不好明说提醒,略显紧张的舔了舔唇,朝自己父王那边使了个眼色,又看看季老爹。
以此暗示此刻的局面:
父王把咱俩的事跟你爹揭出来了。
季清欢:“?”
看不懂啊。
其实是没敢朝韩枭暗示的那个方向去想。
罢了。
先等待黑水城那边的捷报。
至于家里.....
等今夜退了巴图氏再说。
随着梁樟话音落下,帐内并没有再次陷入安静。
季老爹语气冷嗤的开嗓:“如今南部只有一位王爷,是为襄王,韩老还是莫再自称‘本王’,叫人听去以为你谋篡的贼心不死呢。”
季沧海少见有话锋如此尖锐的时候。
每个字都往老韩王心缝儿里戳,再三暗示皇位跟南部无缘。
若是从前的韩问天,闻听此话必得气的黑脸,郁郁寡欢。
但最近经过幕僚梁樟的开解。
他开始明白,世间万物有得必有失。
心里倒是对皇位没有那般势在必得了。
他跟儿子高兴快乐就足够,看韩枭的态度是真心不想当皇帝。
何苦逼迫孩子去争那难以把控的大业呢。
在生命面前,权势名利都是虚的。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所以老韩王听见季老爹的故意冷嘲,不仅没生气,反而无所谓的直接改口了。
他笑眯眯道:“多谢老将军提醒...不对,多谢‘季老’提醒,你早也不是什么大将军了。”
新朝的大将军会是更年轻些的将领。
负责坐镇军营,日日操练兵卒。
不出意外,应当会在王虎和夏鸣春他们中选出一个,接管大将军职位。
因为钱如意已经上报,他要解甲归田,往后就跟在季老爹身边颐养天年,好好跟老兄弟们过过安生日子。
儿子钱志远要从小将领做起,以后会不会有大出息得凭本事。
等于是,韩问天跟季沧海如今算彻底的平起平坐。
身上都没有权势和头衔了。
“....哼。”季老爹心头被堵着一口怒气,脸色没有丝毫好转。
仅用余光带了一眼主位坐着的那俩人。
老爹看过来了!
季清欢连忙露出一枚讨好的笑。
帐内没外人,他低声说:“爹,这茶叶您喝着还顺口么?韩枭听说您喜欢乌龙茶,特意从西夏买的。”
“砰。”季沧海直接把茶盏撂下。
听说是韩枭买的,不喝了。
“......”韩枭脸色僵了一下,倒是没出声。
因为这种时候他说什么都不好。
万一吵起来会更难收场。
可自己儿子用心准备的茶叶,被人如此对待。
老韩王自然不高兴:“哟,瞧某人那摔盏砸碟的架势,这茶叶香的很,本...老夫就爱喝,以后你俩多给我买,我天天喝。”
他枭儿亲手准备的茶叶。
这姓季的老东西野山猪吃不来细糠。
有的喝就不错了。
“父王。”韩枭尴尬低喊一声。
示意就别在这种时候刺激季老头儿了。
老韩王瞪眼:“哪句话说的不对?还不许我爱喝茶么。”
嘿。
看见季沧海那老东西黑脸的表情。
老韩王心里就欢喜的很。
解气!
“......”
季清欢听着那句‘你俩多给我买’,感觉哪儿不对。
....你俩?
他呼吸凝了一下,悄悄看自己老爹的表情。
季老爹坐在椅子里冷脸相对。
听见这俩字也没反应。
“!”季清欢指尖和心脏同时发麻,呆滞着扭头看韩枭。
果然瞧见——
韩枭很轻的朝他点点头。
!!!
卧槽,卧槽卧槽。
季清欢终于明白过来,彻底惊住!
老爹已经知道了。
真知道了?
不对啊,如果真知道了还能坐的住?
不是早就拔剑弄死韩枭,或直接自刎谢天了么。
再不济也得破口大骂几句啊。
还能这般‘平淡’坐着只说几句冷言冷语?
这跟季清欢预想过的画面不一样。
那现在怎么办。
老爹会什么时候发难?
会亲口问他么。
他怎么说啊。
啊啊啊。
丝毫不敢假想,季清欢顿时如坐针毡!
他指尖不停的抠着椅子扶手,额头都要冒汗,这会儿是一眼都不敢看老爹了,脸庞也逐渐羞愧到热的发烫。
有种既羞耻又想坚定的矛盾感。
怎么会这么.....
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韩枭坐在旁边能轻易感觉到季清欢的变化。
“就这样吧,”韩枭面上浅笑,从齿间挤出只有他俩能听见的话,“总之,我在,你别怕。”
不管季老爹是同意或不同意,又或者要如何怪罪他俩。
他都会站在季清欢身侧。
两个人一起承受。
他只希望季清欢别怕,更别退缩和后悔。
千万别退缩。
就这一次要顶住,以后就好办了。
韩枭用眼眸给季清欢力量。
要坚定!
“...嗯。”季清欢牙关咬紧的给韩枭回应。
心里咚咚直跳。
“......”
主帐里又陷入沉默了。
沉默,沉默。
宛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