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旎啸当下吩咐七人,令他们将精力着重放在昔日冉文石所管之事。
首当其冲的,便是皇宫修缮、井河疏通;再则是此人及其族人相关的刑事罪案、官司纠纷;更兼前日无意间听闻的老木匠一事,俱要细细盘查。
那查阅文书、案册、存档诸事,交由刘莫、李图、田顺与常飞真四人操办;
至于查办案情、侦缉线索、拘拿人证等务,便由锦衣卫沈飞与东厂韩文庆主理;其间若有江湖杂事,或琐碎之事,或是需向旎啸禀报的情由,便有唐浩。
这七人此后行走于各府衙、各宫院,所到之处,无人敢横加阻拦。
为何?
只因旎啸乃奉旨办案,身负皇命,有权彻查天下人等,上至皇子公主,下至官吏黎民,但凡抗命不遵者,皆可先斩后奏,端的是威风凛凛,势不可当!
而旎啸自己带着三侍女,径直入了那宫中密室。在这密室中,他将施展手段,布下数个那极其复杂、玄妙至极的奇门遁甲之术。
这奇门大阵,宛如天罗地网,层层叠叠,将那密室守护得密不透风,只为护着藏在里面的玄机九曜镇灵箱。
这布阵之事,可不是那等轻易可为,端的是费时费力,将耗时竟达数天之久。
其间,万历皇帝亦下严旨,令那宫中众人,皆不得靠近这密室半步。
只见那大内侍卫领着锦衣卫,于数十丈外,层层围住,宛如铁桶一般。
但凡有人胆敢靠近,或是心生妄念,想要向那太子辅卫打听、盘问,皆当诛杀,不论其身份高低贵贱,绝不姑息。
一时间,宫中众人,皆噤若寒蝉,无人敢越雷池一步,只恐惹来那杀身之祸。
这一日,正值那秋意萧索之际,皇宫之中,有一楼台,其角之处,霜染红叶,花木扶疏,影影绰绰间,只见一太监,领着个五六岁孩童,正自嬉戏玩耍。
那孩童,非是旁人,正是太子朱常洛之子朱由校。而那太监,却非平日里常伴其左右的魏进忠,乃是卫轩。
这卫轩,一双贼眼不时往那远处偷瞄,全然无心陪伴朱由校玩耍。
然那朱由校,只自顾自地捡着石子儿,或是摘些花木,自得其乐。
此处虽是偏僻之所,却也偶有人来。
正此时,只见几名都人,各抱着一堆杂乱衣服,脚步匆匆,行色如风。
卫轩见状,慌忙收回那四处乱瞟的目光,强挤出一丝笑容,半蹲着身子,与朱由校敷衍玩耍起来。
待那几名都人走远之后,朱由校才压低声音,悄悄说道:“卫轩,你来此处,可是奉了我父亲之命,前来打听先生的消息?”
卫轩听闻此言,面色陡然一变,双目圆睁,紧张兮兮地往那四周张望了一番,又转头看向朱由校,心中暗自思忖:“这校哥儿,怎的瞧出了端倪?”
却见那朱由校又脆生生地说道:“父亲若想寻先生,大可径直去宫外寻访便是。我先前还听闻,先生已然搬了新家,父亲何不寻个由头,堂而皇之地登门拜访呢?”
卫轩被这一问,顿时语塞,支支吾吾半晌,才轻声答道:“奴婢愚钝,哪里懂得这些个弯弯绕绕。小爷让奴婢来,奴婢便来了。只是哥儿心中明白便是,万不可再多言多语,免得惹来那无端的祸端。”
朱由校听闻,轻轻点了点头。
少时,他说道:“其实,我心中也知晓一些。先前有几回,我偷听到父亲在宫外有了女人,被皇爷爷知晓了,父亲因此被皇爷爷狠狠训斥了一顿,自此便不敢轻易出宫了。可这去找先生,又与那宫外之事有何干系?先生好歹也是太子辅卫呐。”
卫轩强自扯出一抹笑意,答道:“哥儿,这些个事儿,奴婢着实懵懂不知。”
朱由校蹲于地上,捡了几个石子握于掌中,忽地抬头问道:“听闻宫中有人嚼舌根,道是你因先生——哦,不对,应是因先生之妻,那位百里夫人,才惹下塌天大祸,被人断了命根子,送进宫中做了这没根的太监?”
卫轩见说,眼中刹那间闪过一抹怒火。
旋即,他又低垂下头,拱手作揖道:“哥儿,奴婢实乃因失手误杀了常敏才大人的公子,才遭此厄运,才遭……此等灾祸,与那太子辅卫毫无干系,更非如那谣传所言,是奴婢贪图美色所致。”
言罢,卫轩缓缓抬起头来,面色满是凄苦哀伤,又说道:“再者,这些皆是往昔旧事了,还望哥儿莫要再提及,奴婢定当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朱由校瞧着卫轩,露出一抹笑意,旋即抬脚往前踱了几步,行至一处树叶枯枝交错纵横、繁茂杂乱的偏僻角落。
待卫轩走到近前,他复又开口问道:“卫轩,你心中可曾怨恨我父亲?”
卫轩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之色,忙不迭地问道:“哥儿,您为何有此一问?”
朱由校轻笑一声,缓缓说道:“你莫以为我只不过是个几岁孩童,便当真懵懂无知。
“这宫中早有传闻,前几日,我亲耳听得魏朝与魏进忠,在王安面前嘀咕,是父亲一直差遣他们三人,四处打听先生是否有闲暇时光,好寻个由头与先生相聚。
“只可惜自先生来到京城之后,发生了诸多事情,那一日京城之中,龙吟之声震彻天地,而后这宫中气氛愈发紧张,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便是我想要走远些玩耍,都遭父亲一顿训斥喝骂。不想,今日父亲竟肯放我出来,还特意引我到这等地方。”
卫轩听罢,满脸疑惑地看着朱由校,不知这话是何意。
朱由校寻了块石头,坐下后长叹一声:“那日我又听得,说先生这些时日,奉了皇爷爷之命,正忙着办理一桩大案,还正与那甚为厉害的敌人周旋。
“然我心中明白,此次父亲定是又遇上了难题,急切盼着能得先生相助,且这等急切之情,已然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故而,今日便差遣你前来,借着陪我玩耍之名,行那探听消息之实,以此作为掩护。倘若被人察觉,告发到皇爷爷那里,便将你当作那替罪之羊。”
卫轩听闻,不禁惊得呆立当场,许久都未能说出一句话来。
朱由校微微一笑,轻声道:“卫轩,我心知,你定然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过你且放宽心,若真到了皇爷爷面前,我便说是我贪玩,不知不觉间便游逛到了此处。”
卫轩见说,心中满是感激之情,眼中泛起泪花,躬身哽咽道:“奴婢谢过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