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二明看他讨好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嫌弃。想训斥几句,罗母那吃人的眼睛盯着他,好在屋外传来了宋建民“来了来了”的声音。
接着,映入眼帘的便是已经上了年纪的林大海。
“林大叔,劳烦你帮忙看看,小竹她娘儿几人伤得如何。”
宋二明见大夫来了,直接让开路。
“成!”
林大海进去屋内,见鼻青脸肿的母女几人,叹息之后招呼宋建民把药箱给他,而后开始慢慢消毒。
屋外的宋二明背着手在外来回走动,担心母女几人伤势严重。
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打的?就小竹跑过去叫他们又耽搁不少时间。
这要是出了人命,他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啊!
许久不听见屋内的动静,宋二明有些焦躁了。
“林叔,情况怎么样?要不咱赶紧送医院去?”
这要是晚了,就怕错过抢救时间啊
去房里拿洗脸帕的罗母一听上医院,瞬间不干了。
“大队长,上医院,这钱谁出?”
她家可没有多余的钱给那娘四个住院。
“钱谁出?谁打的谁出!”
见罗母还要说混账话,宋二明直接一个眼神过去,让她的话憋在了心头。
罗小军也有些后怕了,伸长脖子往屋内看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大事。
“现在后悔,早干嘛去了。”
罗母捏着帕子上前给罗小军擦头,倒叫他推开了。
“大队长,我就是气啊!这娘儿几个都骑到我头上去了。”
“呵,谁不知道,你罗小军在家就是霸王,你真当大家伙儿眼睛瞎了?”
游手好闲,拈花惹草,要不是没抓到实质性证据,他非得送他去关两天。
“大队长,听你这口气怎么全成我儿的错了?她生不出儿子我罗家不嫌弃她,她反而带着孩子在家作威作福,是哪个男人能忍受得了的?”
罗母被儿子推开,气不过把帕子往门上一挂,直直对着宋二明发泄她心中对胡来睇的不满。
“婶子啊婶子,为啥就非得要个儿子?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那养了儿子最后无人看的少了吗?那只有女娃的人家户,人晚年就凄惨度日了吗?”
“不说谁,你就说我七叔公家。早年大叔便过世了,几个姑姑不是把叔公他老人家照顾得好好的?那精神头,谁不说是大队头一份?”
“这生子生女,讲究个缘字,那都是人。怎么男娃就和女娃有啷大差距?”
宋二明愁啊,就是因为这愚昧的想法,多少女娃生下来就遭受嫌弃?
那么多例子在前,生儿生女,好好抚育,往后孝敬不就行了?
她们大队还算好一些,别的大队女儿多的人家,后面生下来的要么掐死,要么扔了。那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啊!
“你有儿子当然说这风凉话,你要没儿子我看你着不着急。”
一个个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成,婶子,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咱就算一笔账。”
“就从罗小军出生算起,他孝敬了你多少?”
“前二十年,你娇养着他不让下一次地。”
“娶妻后的十几年,东逛逛西晃晃,您就说,能拿几个公分?您吃的穿的哪样不是来睇和您自个儿挣出来的?”
罗母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绕到一边去。
这时,宋建民和林大海出来了,宋二明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到他们头上。
“咋样?林叔?”
林大海摇了摇头,而后道:“脸上手上我给上药了,这身上,我留了些药,让屋内的媳妇些给她擦擦。”
“不算好啊!”
这胡来睇也是坚强,那么重的伤没坑一声,反倒是一直低声安慰着女儿们,这谁看了不动容?
胡大平听见,压抑许久的怒火直冲天灵盖,一个健步直接提前了罗小军。
“胡大平,你干啥?”
“干啥?来睇虽不是我亲妹子,可你把人糟践成这样儿,我就该收拾收拾你。”
胡大平气啊,要指望胡来睇娘家帮她出头?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就她爹娘,极度重男轻女,看她名字不就知道了。
那底下的兄弟,虽然懂几分道理,可架不住是个病秧子。
既是一个姓的,来睇平时也和他媳妇走得亲近,他就做一回大哥,好好帮这个苦命的妹子讨回公道。
“要死了,胡大平,你放开我儿子。”
罗母上来,拳打脚踢直接的,被健硕的胡大平一手定住了。
“大平,松手!”宋二明呵斥。
“大队长,那也算是我本家的妹子,我就看她任人欺负?”
宋二明头疼极了,拍了拍胡大平的肩头,轻言道:“我既是来了,就会给他一些约束的。”
“罗小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我就把话说在这。殴打妇女是犯法的,这一次是警告,以后你要再敢随意向他们母女动手,那我亲自去报警。”
罗小军被胡大平抓得怕极了,急忙点头说是。
“大平,气归气,这日子还是得过。”
只要得过,那胡大平就不能做得出格。
胡大平看罗小军孬种的模样,手一松,罗小军直接直直砸在地上。
“今儿个就放了你,若是下次在犯,就别怪我集结我胡家的青壮年了。”
罗小军哪敢说什么,只能低头。
宋二明见差不多了,想着明天还要抢收小麦,便吩咐大家伙儿都回去休息,自个儿留下来等擦药的几个妇女。
屋内的几个妇女,一边擦药,一边小声叹气。
见胡来睇母女几人相互依偎,都别开头抹了眼泪。
实在是太可怜了!
也不知道抹了几次,才把母女几人身上的伤都抹了个遍。
“你们母女早点休息”,细细吩咐一句后,出了门就开始抹眼泪。
这背上全是淤青,又怎么会休息得好呢?怕是躺都躺不下去。
可不这么说,她们还能说啥呢!
宋二明见她们的表情,也知道情况不算太好,直接挥手让她们走人。
等人走了之后,他又警告了一番罗小军,这才背着手忧心忡忡地走了。
等到院子里安静下来,屋内的罗菊带着哭腔开口:“娘,姐姐,对不起!都是我没做好事,才让大家被连累了。”
胡来睇抱着女儿,用自己粗砺的手去擦她的眼泪。
“娘的乖小菊,不哭了,一会儿眼泪该弄疼伤口了。娘知道,娘的小菊已经很好了,都能帮着娘做事了不是?”
罗菊委屈得眼泪直掉,又不敢发出声音来,只听见屋内用力吸鼻子的声音。
她端过去给爹之前,明明都已经试过,一点儿也不烫。
可是不知咋的,爹非说烫脚。
罗竹见妹妹哭得不能自已,心里也很内疚。
“娘,都是我的错,要是我跑得再快一些,娘和姐姐们就能少受点苦。”
都怨她,脚生那么短,那么近的距离花了老长的功夫。
“娘的小竹也没错,还知道搬救兵,可聪明了。”
胡翠花一一轻抚着几个女儿的头发,安慰着她们。
“娘,我好恨啊!我恨不得杀了他!我为什么就趟着这样一个爹,别人家都是有力一处使,就他,游手好闲还打我们?”
若是有选择,她宁愿不要这样的爹。
罗小兰扬起自己猩红的眸子,里面旭起了杀意。
胡来睇看得心惊,忙着去拉老二的手。
“小兰,你们姐妹几个听着,咱是要学会反抗,但不能杀人。杀人是犯法的,要坐牢的。你要是进去了,你让娘和你姐姐妹妹怎么办?”
胡来睇忧啊,这傻妮子怎会有这样的想法?要是她平时上工不注意,孩子干了傻事咋整?
倒不是她怕丈夫殒命,而是担心女儿走上不归路啊!
这杀人是要坐牢的,坐牢不说,那杀人过后的感觉都能折磨人一辈子。
“娘”
胡来睇耳边传来大女儿弱弱的叫声,她抱了抱女儿。
“大丫,你是姐姐!娘不指望你能保护妹妹,但你要保护好自己啊!”
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性子太弱了。
这要是以后嫁人遇见了他爹这样的,这日子怎么过下去啊!
每次自己都叮嘱女儿硬气一些,可真有了事,她只会选择默默承受。
胡来睇这次是铁了心想要训训女儿了,以前放任她来,可这次离死亡那么接近。她真忧心哪一天自己不在了,这些个儿女怎么生活。
唯一的办法,是让他们学会反抗,至少是不怕事。
“娘,我怕!”
胡来睇叹了口气,把罗梅垂于耳畔的碎发一一理到耳跟后。
“大丫,你告诉娘,你在怕啥?”
“娘就问你?你爹打你的时候你痛不?”
罗梅似乎又想起了父亲挥棍的模样,身子不由自主颤抖着。
“痛”,都要痛死了。
“既然你痛,那你觉得,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吗?”
罗梅茫然,她只顾着怕痛了,脑子里根本没想其他的!
“儿啊!既然没有更差的,那如果是那人错了,你就得学会还手。你想想,都已经到这份上了,还用得着顾虑其他的吗?”
罗梅一听,还真是。
反正都已经那么痛了,为什么就得任由人打了?
可是,让她动手,她没做过,也不敢做。
胡来睇见女儿瑟缩的模样,叹了口气。
想来她是听进去了,只是还难做出改变,还是慢慢来吧!